田蚡皺眉,太皇太後喪期之中,飲宴絲竹都是被禁的,阿姊這是瘋了嗎。
平陽長公主顯然也不認同王太後的作為,“阿母,喪期之中,還是不要飲酒的好。”
“阿姊說得對,阿母”隆慮長公主也進言,“金銀之物,皆不適宜在喪期用之。待喪期過後,女兒尋些能工巧奴來,給阿母打些新奇首飾,阿母看如何?”
田蚡拿下王太後手中的酒碗,“阿姊,你昨日至今未曾用過什麼吃食,光是飲酒,對身體不宜。方才我見竇太主和皇後未進殿門而走……阿姊,莫要逞一時之快。”
“我就要圖一時痛快!”
王太後把酒碗就地扔了,大笑不止“二十多年了啊,我進宮二十多年了。無一日不曾戰戰兢兢,無一日不小心翼翼,無一日不擔憂自己多說了一個字,走錯了一步路,就是惹了竇氏不高興,就是惹了館陶的不快。就連我自己的兒媳婦,我都要捧著。莫說給她立規矩,我根本是像個祖宗一樣待這個兒媳婦。她哪裡像個皇後了!那個蠢貨,交橫跋扈,容不下宮妃,這麼多年也沒生下個蛋來,我要她來何用!”
田蚡見王太後越說越不像話,把宮人都趕了出去,吩咐守著門外,“阿姊,弟弟知道你這些年受的苦。隻是現下太皇太後已去,你何必這麼急著處死韓嫣,立時就要讓弟弟出任丞相了。阿姊,陛下可以立丞相,也可以廢了丞相。”
“他敢!”
王太後猛然轉身,麵上發狠,“韓嫣竟敢乘坐天子的副駕,受諸侯王跪拜而不避,他這是想造反嗎?他一個世族子弟,又不是宮中的宦官,隨意出入永巷。永巷是什麼地方?那是天子後宮之處!此等淫-亂後宮之舉,難道還不該誅殺?彘兒這是糊塗了,還給此等豎子說情!”
田蚡不想王太後心中對於劉徹的怒意如此之大,正要勸說,卻聽見嘭地一聲,平陽長公主把案上的釜整個摔在地上,碎了一地,酒也灑滿了整個前殿。
平陽長公主眼中黑沉,容色肅正,“阿母,阿弟已經是漢室的天子,是天下最尊貴之人。你是阿弟的阿母,是漢室的太後,但是在此之前,你先是臣,是阿弟的臣,阿弟是君。”
“秦宣太後扶持秦昭襄王為王,南拒楚國,北滅義渠,為秦國殫精竭慮四十載,不照樣是被昭襄王廢黜;秦王嬴政之母趙姬,跟嬴政一起經受軟禁監視之苦,晚年不照樣是被嬴政軟禁。阿母,你是天子之母,但是天子立時可以廢黜你的太後之位。呂後乃是漢室開國皇後,最後何等下場,王氏能跟顯赫一時的呂氏相提並論嗎?如今王氏的所有,不過是依附在漢室,靠的是阿弟。我為何要不斷送女郎給阿弟,為何在阿弟對衛青另眼相待後,連一個養馬的奴仆都要尊養?阿母,你在漢宮幾十載,連君臣的道理都不懂了嗎?”
隆慮公主生性溫柔,見平陽長公主如此疾言厲色,早已是呆愣地跪坐在一旁。
田蚡心中對於平陽所說之話頗為讚同,見外甥女如此有見地,麵上鬆緩了一些。
冬日的暖陽從窗外照進前殿,飲了酒的王太後麵上有些紅暈,一雙眼睛在陽光的烘托下竟是在發光,“所以我要你舅父做丞相,要韓安國做禦史大夫,要彘兒答應跟匈奴和親。呂後可以攝政,竇氏可以攝政,我也是先帝親封的皇後,我也是當今漢室的太後,憑什麼我就不可以?漢室以孝治天下,我是劉徹的嫡親阿母。他不敬我,他就是不孝。我若是絕食而病,天下人指責劉徹的言語就可以圍了未央宮!”
王太後一邊說一邊笑,狀似癲狂,“他想打匈奴?匈奴逐水草而居,離中原千裡之遙,光是糧草馬匹就要耗費傾國之力。花光了先帝給他攢下的家業,他也打不贏匈奴。我這是不讓他做一個敗了漢室江山的敗家子,我這是為他好…….阿母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彘兒…….都是為了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