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采訪(1 / 2)

張爺爺跟老伴兒相視一眼,有這麼嚴重嗎。

小報小刊的采訪不嚴重,帝都市的采訪也不嚴重。這次采訪梁好運的是《全國青年報》的記者。

這個報紙的主管單位是共/青團中/央。自八十年代以來,經常報道一些勇於開拓的青年人的先進事跡。

報紙不止全國老百姓,事業單位、機關訂閱,很多機關領導都會看。梁好運過於年輕,還是個女人,各級領導想不注意她都難。

尤其現在國家對計劃生育抓的嚴,宣傳隊連好運食品公司外牆都不放過,幫梁好運塗的煞白煞白,寫滿了“少生優生,幸福一生。”“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種樹。”等標語。更有甚者直接來“女紮要得病,男紮還能行!”

國家巴不得全國婦女走出家門的節骨眼上,出了梁好運這個代表,帝都市計生辦就不可能放過她。

過些日子再添新機器,梁好運要是再招一群女工,明年“三八紅旗手”和“三八紅旗集體”可以提前預定了。

擔子這麼大,梁好運不緊張不重視行嗎。

梁好運道:“爺爺奶奶知道我那個廠除了倉庫和司機是男人,車間和食堂都是女人吧?”

老兩口很好奇,有啥問題嗎。

梁好運:“這種情況在南方很常見,因為那邊都是做衣服做鞋,需要大批女工。咱們北方多是重工業,我這種情況也有,但像我那個公司那麼大規模的可能在整個帝都獨一份。

“我要是接受采訪,被市領導看到,明年‘三八紅旗手”肯定是我。這麼高的榮譽在身,往後但凡出一點錯,都會被無限擴大。”

奶奶乾了一輩子婦女工作,了解婦聯那些人,“你那個廠真是咱們市獨一份,明年‘三八紅旗手”一定是你。你考慮的對。所以你的意思,這個采訪,咱先不接?”

“奶奶,《青年報》全國發行,登上去一次,不亞於在朝廷台打一個月廣告。”梁好運道:“他們要是允許我把廠址和廠裡的聯係電話放上去,未來半年,我那個廠能擴大一倍。”

張爺爺合計一下:“經你這麼一說,還得接受采訪。萬一他們不同意咋辦?”

“讓婦聯出麵。”奶奶提議,“我記得躍民說,好運那個廠剛蓋的時候,平安縣領導三天兩頭去,回頭讓他們也一起,跟記者說這是幫助當地脫貧致富的好事。”

張爺爺問:“能跟那個記者談談嗎?她不同意咱就不接。不能他們完成任務了,壓力全給你。”

這個年代還是國家紙媒一家獨大,報社話語權大,梁好運不確定:“我試試?”

“試試!你就是不接收采訪,那個報紙也不敢亂登。”張爺爺道。

梁好運想想那個報紙,除了先進個人事跡,就是國家黨政大事,頭版經常是國家領導人。甭說亂寫,他們連個標點符號也不敢錯。

“好!”梁好運想了想,“我給縣領導打個電話,就說我年輕不懂向他們請教請教。他們要是知道記者采訪我,肯定會過去幫我把關。”

張爺爺道:“快去!”隨即扶著老伴兒進屋。

不出梁好運所料,縣領導一聽采訪她的是《青年報》,不是什麼叫不上名的小報,比她還震驚。立即讓她去廠裡商議如何利益最大化。

梁好運掛上電話就看老兩口。

張爺爺催:“快去啊!”

“我想等躍民回來。”梁好運道。

張奶奶接道:“你去學校門口,接上他一起過去。”

梁好運想想也對,立即開車去學校。

四月下旬的白天不是很長,學校課表還沒改,下午放學早,剛一到五點,張躍民就出現在學校大門口。

看到梁好運,張躍民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今天這麼早?”

“接你去廠裡,有點事。”梁好運道。

張躍民瞧著她表情很嚴肅,“出什麼事了?”

“車上說?”

張躍民立即把車子給門衛,請門衛幫他看一下。

到車上一聽說有記者采訪梁好運,激動砰地一聲腦袋撞車頂上。

梁好運說的時候還有些緊張,見他這樣反而不緊張了,“又不是采訪你。”

“可是采訪你啊。”張躍民轉向她,“我媳婦兒,我不該激動?”

梁好運:“我讓她明天再打來,有可能一氣之下不打了。畢竟人家又不缺采訪對象。”

“不,不會。憑你今年才二十三歲就值得大眾關注。”張躍民搖頭道:“報道受歡迎,記者和攝影師都能拿到獎金。”

“訂的起《青年報》的人都會訂,銷量也不可能因為我增加,受歡迎他們也不知道吧?”

張躍民:“一看你就沒關注過。他們會給報社寫信。內容好就誇,內容不好就罵。這些信有專門的人接收。寫給記者的給記者,寫給報社的就給主編。主編一看全是誇的,采訪記者能沒獎金?”

“這麼說也不怕她騙我?”

張躍民搖頭:“這種大報,采訪人物不是隨便選的,他們都會提前暗訪,以免給報社捅婁子。”

“也就是換個人,他們極有可能來不及?”

張躍民點頭。

梁好運:“那就好談了。你說采訪那天我是穿自己的衣服,還是穿工作服?”

張躍民想也沒想就說:“穿我給你買的。”

梁好運橫他一眼,你給我認真點!

“工作服吧。讓菜市口的裁縫幫你改一下,做修身一點。你們廠的工作服寬大,穿到身上顯得特沒精神。”

梁好運也知道做修身節省布料,可是工人天天搬筐子弄箱子,衣服瘦乾活不方便。萬一有工人吃胖了,她還得重新做,多麻煩啊。

“那就讓裁縫改一下。明天回她電話,他們有可能後天過來,還有時間。”梁好運到廠裡見到縣領導,就問縣領導能不能把廠址和電話登上去。”

平安縣沒電視台也沒報刊,縣領導又沒接受過采訪,哪知道啊。於是就說,采訪那天他們幫梁好運問問。

梁好運找一套嶄新的工作服,就跟張躍民回去,趕在路口的裁縫收攤前把工作服給她。

裁縫一聽梁好運等著穿,縫紉機拉到家就幫梁好運改衣服。

翌日早上,梁好運去上班,裁縫幫她改好了。

梁好運驚訝:“這麼快?”

“不能耽誤你穿。”

梁好運連忙把錢給她,“彆找了。”

“這哪兒行啊。”裁縫拉著她不許走。

梁好運:“我有幾條裙子開線了,回頭你幫我紮一下。”

“行,回頭給我。”裁縫把零錢收起來。

對麵賣包子的人禁不住說:“這個梁廠長人蠻好的。每次來我這邊買早餐都是先給錢。說話客客氣氣,人也溫溫柔柔。聽她爺爺奶奶說,小兩口結婚三四年沒拌過嘴。”

賣炸醬麵的正好來開門,忍不住插嘴:“她愛人也不錯。小夥子高高大大,學習好還不是書呆子。每次在胡同口見著我都大哥大哥的打招呼。”

“是呀。”賣包子的接道:“以前不知道,就覺得那小媳婦挺好,人也俊。後來知道她是好運廠的廠長,我還懷疑人家搞錯了。她說話都沒大嗓門,哪能當廠長啊。”

裁縫笑道:“有腦子就好了。你沒仔細看,梁廠長的那雙眼睛水汪汪的,一看就是個聰明人。”

賣包子的點頭,“這幾年就沒見過人家精氣神不好,也沒聽說喊過累。你說他們這些有本事的人,是不是不用睡覺?”

“誰知道呢。”裁縫道:“我是不行,一天不睡至少七個小時,整天沒精神。可能人家睡五個小時就飽了。睡七個小時中午都不帶困的。”

梁好運還真是這樣。不過她不認為自己身體好,而是覺得她年輕,精力旺盛。

今天梁好運特意化個妝,擦了很顯氣色的口紅。到辦公室就換上白褲子白上衣。頭發挽起來,戴上帽子就拿出鏡子照照。

然而鏡子剛拿出來,電話就響了。

梁好運接聽,果然是記者,不過不是明天,是今天。早點采訪也好回去寫稿子。

縣領導指望不上。梁好運就直接在電話裡問記者,給不給登地址。也沒跟人家繞彎子,直白地告訴對方,好運食品廠是平安縣最大的私企。縣裡給她很大一塊地,指望她帶領周圍十裡八村的鄉親致富。

那端沉默片刻,請梁好運等一下,她去問問主編。

梁好運本想提出讚助,又怕回頭爆出來,外人覺得她那篇報道是行賄得來的。所以壓根沒敢提,靜靜地等著那邊。

大概十來分鐘,那邊給出答案,他們主編想一起過來看看。

梁好運道一聲“謝”,給縣裡打電話,人兩點到。隨後前往車間。

忙碌的工人們隨意看一眼,楞了一下就問:“新來的?”

“啥眼神?”率先回過神的人瞪一眼說話的人,“咱們廠長,好運!”

眾人同時扭頭看去,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媳婦驚呼,“媽呀,廠長咋連穿工作服也比我們好看?”

“你穿工作服是衣服穿人,廠長是人襯衣服。你應該說咋工作服穿廠長身上也這麼好看。”張桂花大聲嚷嚷。

梁好運笑道:“彆貧了。下午兩點有記者過來采訪,到時候我挑十來個人跟我一起拍照。”

“啥玩意?”有人驚呼。

梁好運嚇了一跳,“拍照!”

“記者,采訪我?”說話的人不敢置信,“我,我要上報?我的親娘祖奶奶,我們家祖墳冒青煙了?!”

梁好運好笑。

眾人無語。

張桂花一臉嫌棄:“采訪你一頓吃多少?人家記者來采訪廠長,廠長帶一些人拍照,不一定有你。”

“不是采訪我啊?”那人看向梁好運。

梁好運無語:“我啥時候說過記者采訪你?”

那人又看工友們:“真不是啊?”

“也沒人拍你。”張桂花提醒她,“廠長說挑人。廠長,我行不?”

又有人接道:“你不行,拍照肯定挑好看的。”

“不用!”關於這件事梁好運昨晚同張躍民商量過,“全是好看的,人家看到也不信。從二十歲到廚房那些嬸子大娘,每隔五六歲選兩個,一共選十個。你們自己選也行。午飯後告訴我。

“記者兩點左右過來,我得先帶她到處看看,拍照可能要三四點。也有可能來車間拍照。你們中午把車間收拾一下。身上也收拾一下。衣服臟的趕緊換了。又不是隻有一套工作服。”

張桂花問:“還來車間?”

“大報紙,全國人民都能看到。”梁好運此言一出,眾人不敢信。

有人忍不住問:“那跟上電視差不多?”

“還不一樣。電視不是每個人都有空。這個報紙,市領導都會抽空看一眼。”梁好運這話把眾人給說蒙了。

往常下了班,一眾女人嘻嘻哈哈,三三兩兩,搖搖晃晃,沒個正行前往食堂。

今天中午下班鈴聲響,一個個都沒一窩蜂出去,而是很自覺地把她們翻騰亂的東西歸置齊整,又把機器、案板之類的擦一遍。也不是擦的沒有一絲油漬,那樣太刻意,隻是把上麵掉落的東西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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