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翻出錢袋,見自家公主聽得耳朵都快豎起來了,小聲問:“女郎要去看嗎?”
蕭窈想了想:“還是先去鐵鋪。”
她這回出宮倒不全然是為了玩,也算有樁正事。
早先秋日裡,她進山玩時,在山石間失手折損了晏遊的袖劍。
晏遊雖珍愛那柄袖劍,但兩人的表親關係在這裡,倒是沒同她計較。
蕭窈卻過意不去。
她原打算令人去當初的鐵鋪問問,能否重鑄修補,結果轉頭就接了召她來建鄴的旨意,便決定自己親自走一趟。
這家鐵匠鋪仿佛頗有些名氣,不過隨口一問,攤主已了然道:“小人知道。”
“女郎隻需沿著這條街走到尾,往西拐,再走百餘步,有棵老槐樹處就是了。”攤主雖對她們這兩個女郎尋鐵匠鋪這事頗為驚訝,但多收了錢,還是殷勤提醒,“不過那東家性情古怪,又隨性得很,怕是未必肯做生意呢。”
蕭窈壓下被風吹起一角的帷帽,袖著手,慢悠悠地循路而去。
她難得出來一趟,並沒打算“早去早回”。
故而也不著急,還在路旁的鋪子買了些果脯,與青禾分食。
“建鄴的確比武陵熱鬨……”
蕭窈在喧鬨的長街上穿行,由衷感慨了句,隻是話音未落,便有緊促的馬蹄聲傳來。
街上往來的百姓猶如被狂風刮倒的禾苗,紛紛向兩側避讓,有躲避不及的,下一刻就重重地挨了鞭子。
蕭窈初來乍到,還沒見過這場麵。
雖及時避開,但馬蹄踏過水坑,雪水混著泥水濺了半幅裙擺。
她擰了細眉,還沒來得及發作,騎馬清道的侍衛已經趾高氣昂行過。
緊隨其後的馬車豪奢華美,描金的紋飾在日光下耀眼奪目。
周遭的百姓對此見怪不怪,竊竊私語:“是王氏的貴人。”
“女郎無礙?”青禾手中捧著的果脯灑了半包,驚魂未定地打量蕭窈。
蕭窈目送這隊人遠去,輕聲道:“無礙。”
無怪百姓避之如虎,琅琊王氏的名頭擺出來,她阿父都得掂量掂量,不能隨性而為。
她自然也隻能在心中記上一筆。
街尾一轉,便能遠遠望見攤主口中那株大槐樹。看起來頗有些年頭,樹身足有兩人合抱粗細,冬日枝葉凋敝,卻不難想見夏日該是如何枝繁葉茂,鬱鬱蔥蔥。
鐵匠鋪冷冷清清,門雖半敞著,其中卻無任何聲響。
“可有人在?”
屋中洪爐燒得正旺,站在門外,已有熱汽撲麵而來,渾然不似冬日。其中燒製的鐵器遍體通紅,耀眼灼目,令人難以直視。
蕭窈錯開視線,這才發覺到另一側藤椅上,躺著個隻身著單衣的男人。
此人麵上扣著頂草編的鬥笠,看不清形容模樣。
麻布單衣係得鬆鬆垮垮,衣襟半敞,隻粗略掃過,便足以留意到他強健的身形。
知道有客登門,他卻並未起身,聲音低沉而懶散:“何事?”
蕭窈道:“想要重鑄一柄袖劍。”
“去彆處。”
惜字如金,態度冷淡,著實不像個生意人。
蕭窈不好真甩手走人,隻能耐著性子解釋了緣由,好聲好氣道:“袖劍是這裡得的,隻要你肯做這樁生意,價錢什麼都好說……”
那人像是嗤笑了聲:“你說的那柄劍,劍銘為何?”
蕭窈想了想:“應星宿,辟不祥。”
屋中靜默良久,在蕭窈以為他這是鐵了心回絕之時,那人忽而起身:“你是晏家的人?”
鬥笠滑落,露出張極俊秀的臉。
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細看之下,仿佛是有些外族血統,瞳色比常人要淺一些,透著琉璃般的色澤。
他身量很高,尤其是走近後,頗有壓迫感。
蕭窈不得不仰頭看他,隔著帷帽垂下的輕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