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萬和身後的酒肉朋友聞言趕忙悄悄扯了把金萬和袖子,壓低聲提醒:
“老金,你還是收著點吧,現在村裡不太平……那晚上龍神顯靈你也看見了,要是真惹怒了龍神,吃不了兜著走的人,可就是你了!”
“是啊,咱們活人可沒本事和神仙鬥啊。”
金萬和聽見這話也猶豫了一下。
我趁機補刀:
“你可以去法院告我,我等著你的傳票,正好我今天有空,現在天色還早,我馬上就可以去縣城醫院做傷情鑒定,我倒要看看,是拒絕贍養父母的罪名大,還是蓄意謀殺的罪名大。
對了,我還要提醒你,你那套歪理在村裡用或許可以唬的住幾個人,在法院,就算你們是我親生父母,你們想殺我,也犯法。
而且,你當年遺棄我的事,村裡所有人都知道,在場的鄉親們都是我的證人,我爸給我上戶口的時候,鄉鎮派出所的民警也已經核查過我的來曆。
如果非要追究,我爸非但不犯法,法院還會定你們一個遺棄罪,遺棄罪和蓄意謀殺罪並罰,後麵再加上一個敲詐勒索罪,你猜,你們兩口子得蹲多少年大牢?”
“我、我們……你少在這忽悠我們!”金萬和有點慌了,死鴨子嘴硬道:“我告訴你,我認識的有人,他懂法律!你不給錢,就是犯法!”
我無奈冷笑:
“你們對子女,還真就一丁點真感情沒有……全是算計!我可以給你們錢,但你們敢要嗎?
隻要你們敢收我的錢,那你們敲詐勒索的罪名就成立了,我還可以一次給你們轉十萬,足夠你們在大牢裡包吃包喝十年了!
哦對,忘記了我家那位龍仙大人很小氣,如果讓他知道你們敲詐我的錢,估摸你們等不到被收監教育的那天,就已經被他一口吞了。”
“龍仙……”金萬和老臉一青,底氣不足地支吾爭辯:“龍仙又怎麼了!正經神仙,他敢、敢對凡人下手嗎!”
“那你試試好了。”我捂住流血的額頭,不屑地說完,拉上我爸就走:“爸,咱們回家。”
這回金萬和兩口子沒敢再攔我們,江寒見我和我爸先走一步,狠狠剜了金萬和一眼,回頭準備跟上我們。
我爸餘光掃見江寒追上來的腳步,抓住我閃身往拐角牆根處一躲,迅速掐訣念咒,大手一揮,就帶我消失在了金萬和家附近。
再落地現身,我們已經站在一片掛滿枯黃枝葉的竹林內了,竹林的另一頭,正是村裡那座存在了兩百年之久的老土地廟……
土地廟前,我那位已經去世的哥哥,魂魄正站在廟門口,遠遠衝我們招手微笑。
“哥……”我意外地看著他,跟上我爸的步伐,前去與他會合。
“祝叔,妹妹。”他迎上來,慘白的麵容上終於有了輕鬆笑色,溫聲同我們打招呼:“你們真的,來送我了。”
我爸見到他,嚴肅神情也柔和了幾分,像個疼愛他的長輩般,拍拍他的肩膀,低聲問:“是不是等久了?”
我哥搖搖頭,唇角始終掛著微笑:“時候還早呢,今天天黑之前報名下去就行。”
我爸嗯了聲,從口袋裡掏出幾張冥界通用的冥錢,塞進他手裡,囑咐道:
“土地神君這裡,我已經提前打過招呼了。晚點來接你的鬼差是我同事,他們會按規矩將你先帶下黃泉路,再押送去判官殿,你小子啊,運氣好。
冥界有位大人物發話了,過三殿會審的時候,不追究你借小漓壽的罪過。
但你上一世做了孽,還是得去鬼牢受點苦,在冥界服役幾年,不過啊,我查過你上一世的資料,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還不到窮凶極惡的地步,按照以往的前例來推測,判官大概率隻會體罰你幾年,皮肉之苦不會受多少。
這些錢你拿著,我和他們通過氣,罰你入鬼牢的時候不會搜你的身,要是你挨打挨得受不住了,你就拿錢去向行刑鬼吏求個恩典,讓他放過你。
若是你能忍住皮肉苦,就把錢留著,在服役的時候用,多餘的還能去鬼市買點好東西犒勞一下自己。
這些錢,應該能撐到你服役結束,你在下麵贖完前世的罪孽後,我會親自去接你投胎。
那位大人物還額外給了恩典,命輪回殿在你投胎時,給你挑個父母恩愛,正直友愛、和睦溫馨的家庭,你投胎過去,可以做最小的兒子。
雖然家庭經濟條件可能一般了點,但勝在,父慈子孝,父母恩愛,兄友弟恭。他們,肯定會對你好的,就當做是、彌補了你此生的遺憾。”
我哥低頭,握住我爸給的冥錢,笑著笑著就掉下了一滴眼淚。
淚水洇濕冥錢上的朱紅符文,我爸沉沉歎口氣,伸手給他抹去眼角濕痕,
“你在下麵的衣服,房子,還有所需要的東西,我和你妹妹會在你頭七,五七的時候給你燒過去。彆太緊張,下麵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可怕,有什麼事,就去找帶你下地府的鬼差,或者給我托夢,我幫你辦。”
“好。”我哥哽咽著重重點頭,一把撈過我爸的手,內疚自責道:“剛才,我爸媽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對不起、對不起祝叔……”
“你對不起誰了?他們造的孽,與你有什麼關係!”
我爸強勢安慰道:
“你就安心去做你要做的事,走你該走的路!孩子,人生來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家庭,即便一出生就輸在起跑線上,那人生剩下的路,難道還能不走下去了嗎?
叔知道,你這輩子負重前行才到達終點,吃了不少苦,但現在,所有苦難都結束了,人死如燈滅,世間恩怨儘消,以後,好好為自己活!沒有人,能夠再拖累你了。”
“我很多時候就在想,他們為了我,借走妹妹的壽,給我多活了二十多年的機會,這二十年對我來說,究竟值不值。”
他低頭,輕輕靠在我爸的肩上,像個沒有父母疼愛的孩子般,委屈哽咽訴苦:
“祝叔,這二十多年,我活得真的好累……有些事,我明知道是錯的,卻無力改變。
從我上大學開始,我爸媽就不停地告訴我,他們養我,有多麼不容易,他們疼愛我,為了我付出多少心血,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要牢記他們的養育之恩。
小時候他們的寵溺對我而言是可以炫耀的資本,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愛,就變成了壓在我身上的一座大山。
我每天都要背著這座大山,努力往前爬,哪怕雙手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我也不敢停下來,因為我要帶著我背上的這座大山,享清福,過好日子。
我從大一開始,就四處找工作,每個月隻敢給自己留五百塊錢生活費,我的西裝是租來的,我出門連共享單車都舍不得騎,我想攢錢,給我父母,讓他們心安……
我賺夠一百萬的時候,真的很開心,原本這一百萬是想補償給妹妹,但後來,我覺得妹妹可能根本不稀罕這些錢,我就把錢,給了我爸媽……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們騙我,給我買的藥不對症,可我每次看見母親鬢邊的白發,看見母親眼裡的擔憂,我就舍不得對他們有一絲絲的怨,我隻能默默將藥吃了。
人性都是自私的,沒有誰規定,父母就該為子女付出,他們想為自己的未來多留一重保障,我理解他們。
我的命,是他們給的,所以哪怕他們放棄我,我也不會恨他們……隻是祝叔,我好像這一生,都是在為彆人而活。”
我爸撫了撫他的背,不知該怎麼安慰他,隻能沒辦法的不住歎氣。
“從沒有人關心過我,一個人在外地,能不能吃得飽穿得暖,我爸媽,也從沒給我塞過錢,沒為我打點過什麼……祝叔,我好羨慕妹妹。”他將頭埋在我爸肩上,忍不住地痛哭出聲。
我爸皺著眉,拍拍他後背低聲道:“好了,一個大小夥子,動不動就哭成這樣,像話嗎?你小妹十來歲就不哭鼻子了!”
知道他心裡難受,我爸放輕語氣,溫柔撫他頭:
“誰讓你運氣不好,投胎到那沒心沒肺的兩口子家裡,如果當年你和你妹妹一起來我和你嬸子家……我砸鍋賣鐵,也要治好你。
隻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你小妹是我閨女,我現在,也拿你當自己兒子看待,你爸媽沒給你準備的,我祝英給你準備!我保證,你下去後,不會比彆的鬼缺什麼少什麼!”
“好,祝叔……我信你。”我哥抽泣點頭。
我等他訴完苦,發泄得差不多了,才把一塊雕龍白玉吊墜送給他:“哥,這是我家龍仙大人讓我轉送給你的,說是能蘊養魂魄,對你的身體好。”
我爸拿過吊墜,親手給他戴上,“你彆小看這枚吊墜,這可是仙家寶物,你啊,也就是攤上了一個當神仙的妹夫才能見到這種好東西。行了,記住我和你說的話!有什麼問題,托夢找我,下去後聽鬼吏的話,熬過七七四十九天,就好受了。”
“我記住了,祝叔。”
他紅著眼眶真摯點頭道謝,轉頭看向我,不放心地拉住我手,囑咐道:
“妹妹,你要乖,聽祝叔的話……哥下去後,你我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麵了,但你記住,哥哥會想你,在另一個世界,還有哥哥牽掛你。”
我抬手擁抱住他,眼眶酸澀地笑著點頭:“哥哥,放心去吧。我和我爸會按時給你送衣服送東西,陽界有新鮮玩意了,我就燒給你。”
“好……”他用力按了下我的後背,依依不舍地低喃:“應該早點與你相認的……”
等候在土地廟內的年輕鬼差見我們敘舊敘的差不多了,才吊兒郎當地甩著鐵鏈子走出來,閒散地向我爸打招呼:“大統領,好久不見!”
我爸睨了他一眼,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遞給他:“來一根?”
年輕鬼差笑吟吟地抬手拒絕,打趣道:“噯,統領大人你可彆害我!你這是行賄,我家統領知道會縫我嘴巴的!”
“你放屁,你家統領不就是你自己麼!”我爸不客氣地把煙塞自己嘴裡,掏出打火機點燃自顧自吸了起來。
年輕鬼差氣呼呼哼了聲:
“毛線,我隻是個代理統領!我家統領啊,二十多年前請假偷懶跑了,自己躲人間享齊人之福了,我想破腦袋都聯係不上他!
他這一請假,消失得無影無蹤,害我替他乾了二十多年的苦力,你瞅瞅,我才一百六十歲,魚尾紋都快給我熬出來了!”
“你要是不爽,你也可以請假。”
鬼差攤手無辜道:
“我也想啊,可是冥王不批啊,我去年剛把請假條送上去,黑白無常兩位大人當晚就把我請去冥殿喝茶了,還問我是不是生活上遇見什麼困難了!
我說我沒有遇見困難,我隻是單純想休假,無常大人上來就要關懷我,嚇得我當場就把請假條吃了!生吞的!
我說我的大統領爺爺,您到底什麼時候回去啊,您看您現在身份都已經暴露了,實在不行,你在陽界遠程辦公?
你可憐可憐我吧,現在勾魂司的中層領導隊伍裡,數我年紀最小,但他們都說我身上班味最重,再這樣下去,您最愛的副統領就連媳婦都找不到了,得打一輩子光棍!”
“你不是對鬼市賣衣裳的宋娘子有好感嗎?回頭我把她聯係方式推你!”
我爸吐出一卷白煙,精準拿捏年輕鬼差的軟肋,年輕鬼差一聽這話,頓時態度大變,挺直腰身拍拍胸膛元氣滿滿的保證道:“哥你就放心吧,把勾魂一部交給我,我必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我爸嫌棄瞥他:“那真是辛苦你了!”
年輕鬼差打個響指一身正氣:“不辛苦!為人民服務!”
我爸遞了個眼神過去:“行,先把他帶下去吧。”
“好嘞哥。”年輕鬼差態度賊好的拿起鐵鏈就要鎖人,但……可能是礙於我哥和我爸的關係,他最終,沒好意思直接鎖,而是把鐵鏈另一頭塞進了我哥手裡:“拽著鏈子,彆撒手啊,我開陰陽道,帶你下去。”
我哥不舍地回頭看了我和我爸一眼。
“好……”
僅一眨眼的功夫,年輕鬼差就和我哥一道消失在了土地廟門口。
目送他們下去了,我爸才放心拍拍我肩膀,“走吧,我們也該回家了。”
我點頭:“嗯……”
想了想,好奇追問:“對了爸,你剛才說的那位冥界的大人物,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