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桃木梳子還給我爸,我爸拿上東西先走一步,而我和九蒼,則在我爸離開後大約五分鐘才動身趕過去。
最終,我和九蒼在後山山坡上的一棵大槐樹下見到了正與我爸對峙,手裡掐著我媽脖子,一頭烏黑長發披散在肩後,被風吹得亂舞的紅衣女鬼——
“媽……”我克製住心底的衝動,和九蒼隱身在十米開外的老楊樹下。
九蒼怕我衝動冒失,保險起見還是握住了我的手,與我十指相扣。
“嫁衣鬼活著的時候是位千金小姐,但卻在新婚當天被心愛的夫君領皇命屠了滿門。她的新郎還用鐵鏈將她鎖在花轎裡,逼著她親眼目睹自己的父母兄弟喪命在官兵的刀刃下。
她在花轎裡受了太大的刺激,腹中兩個月的孩子就那樣流掉了。她夫君殺完她全家,竟還想將成婚儀式進行下去,命人把她抬進府,押著滿身是血的她,與自己成婚拜天地。
她的新婚夫君愛她是真的,可想殺她全家平步青雲也是真的,洞房當晚,她接受不了事實,在她夫君與她行夫妻之實時,摸了個剪刀,插進了自己的心臟,死在了床上。
她死後怨念太深,擺渡人的竹筏載不動她,她過不了忘川,就墜入忘川河中日日以淚洗麵,怨氣越來越重。”
九蒼向我講完她的來曆,我不由惋惜道:“也是個苦命人,因為一個不值得的男人把自己害成這樣。”
“活著的時候是苦命人,可她死後卻一點不安分。她變成厲鬼殺了那個男人,連男人無辜的父母姐妹也沒有逃過她的毒手。
她殺完自己仇人全家,還覺得不夠,就想讓滿城的百姓都給自己全家陪葬。殺的人太多了,她自己也喪失了理智,每天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光世上所有人,她死了,彆人也不能活。
冥界當然不會縱容她這樣禍害蒼生下去,於是就派陰差將她封印在忘川河中,忘川河下厲鬼無數,且會互相吞噬。
但嫁衣鬼殺了太多人,身上煞氣早已超過普通冤魂厲鬼,因此她下去後並沒有被忘川河裡的厲鬼吞噬,反而吞噬了不少彆的厲鬼,能力愈發強大。
現在的她,確實不好對付,不然也不會這樣早就從黃泉設下的封印中僥幸逃上來。”
這麼一說,還真是這個道理。
她活著的時候是個苦命的好人,可她死後早已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變成一名嗜血狂魔。
這種厲鬼,已經不值得被同情了。
九蒼放眼看向十米外的那抹大紅婀娜身影,攥在我手上的力度緊了緊,穩重提醒我:“我們不去找她,她倒是先自不量力來尋我們了,這次,正好順手解決了她。”
遠處的紅衣厲鬼全身都縈繞著陰沉黑氣,一手掐住我媽脖子,怒目無情地揭穿我爸:
“薑桃,看清楚了,他壓根就不是活人!他已經死了,死了快一百年了!你朝夕相處的男人,他一直都在騙你,他是鬼差!
薑桃,你看看你現在的模樣,再看看他的臉,我告訴你,是假的,鬼差是不會變老的!他一直都在欺騙你,玩弄你的感情!”
我爸提心吊膽地抬聲解釋:“桃兒!不是這樣的,我沒有玩弄你的感情,桃兒我對你是真心的……”
紅衣厲鬼繼續蠱惑我媽:“薑桃,他對你的愛,都是假的,他欺騙你,隱瞞你,這世上的男人都是薄情郎負心漢,殺了他,薑桃,殺了他!”
一隻匕首突然出現在我媽手裡,我媽的眼眸頓時變成血紅色,目光渙散地昂頭,像個被人支配的木偶般,抓起匕首就朝我爸刺過去,“殺了你!”
我爸躲閃之際,紅衣厲鬼也迅速出手一掌劈在了我爸的胸口。
我爸踉蹌後退兩步,嘴角溢出鮮血。
紅衣厲鬼操控著我媽,左右夾擊攻擊我爸,幾招過後,我爸明顯有些力不從心了。
躲閃開紅衣厲鬼的襲擊,我媽又拿著刀從他背後刺過去,他及時轉身側閃避過我媽的刀口,下意識出掌襲向我媽,卻在看清我媽的容顏後,又猛地收手,寧肯被法力反噬,也不願傷到我媽半分……
“該死的鬼差,害我神魂受損,今日我就讓你也嘗嘗,死在心愛之人手上的滋味!”
紅衣厲鬼猛地一掌落在我爸背上,強大的推力將我爸強行送上前兩步,而與此同時,已經被控製住的我媽舉刀,麵無表情地伸手就將匕首送進了我爸的心臟——
“去死吧!”紅衣女鬼乘勝追擊,抬手聚起團團黑霧,出掌就要劈散我爸的元神……
關鍵時刻九蒼出手,一道無形的神力裹著凶猛颶風朝女鬼重重撞過去,生生將女鬼撞翻一個跟頭,摔去五米開外——
“英哥!”我媽也在這一瞬間陡然清醒回過神,看見手裡握著的東西,嚇得連忙鬆開,緊張害怕地哭出來,扶住我爸站不穩的身子,內疚嗚咽:“對不起英哥,疼不疼,我不是有意的,英哥對不起……”
我爸咬牙痛苦的抬手握住胸口匕首的刀柄,猛一用力,把匕首拔出來扔地上,不顧胸口血液流淌,立即將我媽摟進懷裡護住,大口喘息著後怕安慰:“沒事了桃兒,彆怕,老公在,老公保護你,沒事了……”
被卷摔在地的紅衣厲鬼見狀麵目猙獰地惱恨道:“我最恨當著我麵卿卿我我的狗男女了,我殺了你們!”
話音落下,她掙紮著起身。
但,人還沒站起來,我和九蒼就一左一右地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她昂頭,目光先落在九蒼的身上,見到九蒼,竟不意外,反而像個老熟人似的勾唇譏諷:
“帝九蒼?嗬嗬,難怪……能與我敵手的,恐怕也就隻有你了!怎麼,當年狼狽逃出冥界,原來是躲在陽間了?”娥眉一擰,冷聲威脅:“我告訴你,彆礙我的事,不然我連你一起殺!”
九蒼居高臨下地睥睨著趴在地上的她,“哦?你想怎麼殺我?”
她傲慢地抬了抬下巴,信心滿滿地仰麵哈哈大笑:
“我被封印在忘川河下這三百年,能活下來,靠的可從不是花拳繡腿!帝九蒼,你不過是跟著黃泉娘娘修行了幾百年,還真拿自己當根蔥了!
我奉勸你,彆摻和我的事,如今你我皆是冥界的通緝犯,你若願意與我合作,我們可共成大業,你若執意想尋我不痛快,彆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九蒼聽罷,麵無表情地看向我,淡定告狀:“夫人,她想與我合作,你說呢?”
我挑挑眉:“那恐怕,她還不夠格。”
趴在地上的女鬼這才留意到旁邊的我,隻是視線剛落在我身上不過兩秒鐘,眼底就驟然掀起了驚濤駭浪,本就沒有顏色的俏臉更加慘白如紙了:“娘娘!”
驚呼一聲後,一改方才的囂張氣焰,畏懼地怯怯往後躲。
一雙浸了血的眸子死死盯著我,女鬼顫巍巍仰頭,兩瓣唇直打顫,嗓音哆嗦著呢喃:“你怎麼、還活著……你怎麼、也在陽界!”
認識我?怪不得上次能被我這張臉嚇跑。
我走到她跟前,蹲下身,突然玩心大起,伸手捏住她冰冷的下頜,抬起她那張俏麗精致的臉,勾唇嚇唬她:
“我當然還活著,好巧啊,沒想到在陽間也能相遇,你說是嗎?看來,我不在這些年,你們的小日子過得不錯啊,都敢打到我的眼皮子底下了。”
說著,我指尖勾起一縷紅煙,紅煙擦過她白皙的臉頰,她的臉皮瞬間乾裂腐爛了一塊,臉皮底下,滲出烏黑的血跡……
她痛得驚呼大叫,捂著臉就瘋狂嚎啕起來:“啊,我的臉,我的臉!”
我扳過她的下頜,輕輕恐嚇:“看看,這就是不聽話的代價。”
“我殺了你!”她被疼瘋了,抬手就要朝我身上打過來——
九蒼及時拎起我護在身後,一掌神力拍散了她的法力。
她捂著被毀容的那張臉,瘋狂哭喊著,倉皇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叫囂道:“我要殺了你們!啊——”
奈何雷聲大雨點小,她的法力是比我爸厲害,三百年來她吞噬了無數厲鬼本事不容小覷,但在九蒼這種得道真神麵前,她歇斯底裡的招式於九蒼而言,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三腳貓功夫。
九蒼壓根不用正經打就已經將她擊退無數次,打得鮮血直噴了。
她惱火地抬起一雙魔爪,使出全身力氣攻擊九蒼,可九蒼隻一掌,就把她打得元神都要散了。
她不服氣地踉蹌站起身,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目光再度落到我身上,下一秒,目標轉移,伸出十幾根烏黑浸毒的長指甲,迅速向我飛馳飄來——
“我殺了你!”
她嘶聲大吼,但不等她近我的身,血綾就從我袖中飛了出來,瀟灑地啪啪兩巴掌,扇得她摔倒在地,蒼白小臉上平添了兩個血紅巴掌印……
血綾扇完人就乖乖回到了我臂彎上,我無奈扶額,這小家夥打人偏打臉的招式究竟是和誰學的……
上去就打人臉,侮辱性多強啊!
我和九蒼緩步走到她跟前,瞧了眼被打到爬不起來的女鬼,我昂頭與他對視,無聲詢問他的意思。
他頷首應允,我當即化出那把桃木梳,得心應手地施法,將女鬼的魂魄收進桃木梳。
女鬼被紅光籠罩住,痛苦地捂頭大叫,全程也就三五秒鐘的功夫,她的魂魄就被紅光強行封進了梳子裡……
“搞定。”我用法力在梳子上罩了層封印,隨後將桃木梳交給九蒼:“是不是需要送回冥界發落?”
九蒼接過梳子:“嗯,冥界會妥善處置的。”
打完架,我趕緊去找我爸,詢問我爸的情況:“爸,你沒事吧!”
我爸還將我媽寶貝地護在懷裡,我媽的手按在他的傷口上,血水滲出指縫,看起來傷得挺重。
沒等我爸開口回答,我媽就哭著害怕問我:“怎麼可能沒事,那刀是插在心臟上部位的,都怪我……小漓,你爸不會出事吧!你爸不會死吧!”
我爸:“……那倒不至於。”
我耐心安慰我媽:“不會的……爸是鬼差,死不了。”
我媽這才腿上一軟,鬆口氣,哭得更賣力了:“不會死就行,嚇死我了。”
我爸拿她沒辦法地摟緊她,和我打招呼:“我和你媽先回去了,你媽受了驚嚇,我回去給她安安神。”
我趕忙答應:“好。”
說完,我爸摟著已經被嚇掉半條魂的我媽沿著小路慢慢往回走。
我目送爸媽走遠,轉身牽住九蒼的手:“我們也回家?”
九蒼想了想,“嗯。”
我厚著臉皮向他提要求:“那你背我。”
他不加考慮地大度答應,“好,自己跳上來。”
我輕車熟路地往他背上一躍,成功趴上了他的肩頭。
占他便宜的事,真是乾的愈發理直氣壯了。
他背好我,踩著草上未化完的積雪,帶我下山回家。
“漓兒……”
“嗯?”
“你越來越像,從前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