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之後是一段高闊的長廊,長廊兩側每隔幾步站著一名侍衛。胡明心想著,左臨的府邸會不會也是這樣?那蔣珩到底是怎麼敢進去的。
越往裡走,肅穆越重,太子所在之處尤甚。胡明心行過禮後,用大指狠掐了兩下食指,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太子麵色陰沉,視線轉向元喚,張口便是指桑罵槐。“你是什麼身份?東宮想來就來?”
元喚立馬搶地磕頭,兩下額頭就見紫。胡明心不忍再看,率先開口。“與元大人無關,是民女想跟殿下做一筆交易。”
清亮的嗓音如鵝卵石跌入湖中,蕩出一圈圈漣漪,太子冷嗤一聲。“破敗之家,有何資本跟孤做生意?”
他能高看胡明心一眼,是因為她聯係起了三方勢力,這並不代表他會欣賞一個把他看重的人拉去送死的主子。
今日他能見人,是看在尹之昉的麵子上。
胡明心大指掐得更重,心中憤恨不已,表麵笑得溫柔。“太子應當知曉。破敗之家每年上繳的稅收是整個姑蘇的一半。而姑蘇的稅貢可占國庫四分之一。我是大安王朝的子民,難道我不能求大安王朝的太子殿下庇護我嗎?”
太子麵色變了變,順著胡明心的意,揮手解救正在磕頭的元喚。
胡明心朝元喚點頭笑了笑,示意他無事。等眾人魚貫而出隻剩骨鳴時兩人重新提出交易。
“孤聽一聽,有什麼交易值得密藥來換。”
胡明心打起精神,太子果然和蔣珩認識,還知道實情。
既然問了貨物情況就代表這單生意可做,她想起蔣珩曾說過的話,破釜沉舟。“梁國探子的消息,請問太子,夠嗎?”
直到這時,太子方抬起頭第一次正視胡明心的臉。
“骨鳴,給胡姑娘看座。”
不愧是姑蘇最富養出來的姑娘,一舉一動都帶著水鄉的柔。身形窈窕,膚質白皙光澤。額間幾縷碎發淺淺勾勒。一雙杏眸自信又明亮,漂亮極了。即使發梢還帶著濕意,也完全不輸汴京任何一個貴女,或者說更勝。
而且,梁國探子啊!這麼大一份驚喜!但,說這種消息她也不怕自己會惹上事?眨眼間這位太子起了興頭,想要詐一詐胡明心,看看眼前的少女作何反應?看看她會不會後悔派蔣珩去殺左臨。
“這麼說起來,你和梁國有勾結?”他微俯身子,聲音暗沉,常年積重的權威讓壓迫感霎時達到頂格。
“太子勿要跟民女說玩笑話,此乃無稽之談。”
“哦,那你未和梁國勾結,何來梁國探子的消息?”
“太子既想要我的誠意,是同意做這筆交易咯?”
少女不緊不慢,仿佛真的在跟他談生意一般。臨危不亂,有理有據,反將他一軍,並不像傳說中那樣,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嬌嬌女。難怪蔣珩死心塌地跟著她。一個又美又嬌還能扛事的主子,那個侍衛會不喜歡?
那想要搶人就更難了啊,他搖了搖頭。“孤覺得,籌碼不夠。”
似笑非笑的神情,是在吸引胡明心繼續下注。但她一破敗之家的孤女,確實沒有彆的籌碼。除了——蔣珩自身。
本來此事就隻有三成把握,缺兵少糧的將領,天然處於劣勢。想要打贏這場仗,需得破釜沉舟。
想到此處,胡明心淺笑了下,露出頰邊的梨渦。“殿下,談生意要有個底價,民女確實救人心切,但正是有救人這份心,所以絕對不會出賣要救的人。”
太子陷入沉思,指節一下一下敲在桌案上。似催促,似思考,好半天才皺著眉道:“那你為什麼讓他去殺左臨,堂堂都指揮使,如果手下沒點人,那麼好殺,豈不是告訴彆人我大安王朝像個篩子!”
這件事胡明心還真挺冤枉。但是話說出來總感覺是蔣珩自作多情一樣,胡明心袖下的指尖輕顫,不忍再讓那個受重傷的人被瞧不上,索性認了這件事。
“殿下,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明明人人都知道是左臨對我胡家動了手腳,但人人都裝傻,權勢如此動人,民女偶有失控才是正常舉動。”
聽起來就像指著鼻子罵他包庇,可左臨尾巴處理得乾淨,父皇得了好處也樂意,太子瞥過臉,愧疚湧上了一點,打開天窗說亮話。
“胡姑娘不愧是首富的女兒,生意經不錯。那就該明白,沒人願意做賠本的買賣,總不能救一個孤用不上的人吧。”
緩了話口!代表事情有希望!
胡明心眼前一亮,出口的話在腦海中整整繞了兩圈。
首先,太子打的主意是想讓蔣珩為他所用。畢竟蔣珩的身手,確實有讓人驚歎的資本。太子看上也正常。
其次,她不能為蔣珩做這個主,因為他們不是主仆關係。而且,即便她能說了算,她也不希望還有彆人能支使蔣珩。
最後,如果直接開口,太子肯定不能接受,所以她要說得模棱兩可一些。
“民女自然不會讓殿下做虧本買賣,不過人現在危在旦夕,殿下用著也不順手不是?”
“胡姑娘,打馬虎眼在孤這可行不通。”
雙方寸土不讓,沉靜下是見血的劍拔弩張。骨鳴咽了咽口水,第一次發現胡明心氣場這麼強,明明進來的時候看著像個軟妹。
軟妹一字一句咬重字音。“殿下,民女的底價,便是蔣珩。”
太子一見胡明心這麼硬氣,當場也惱了,要知道現在可是求他辦事!剛想訓斥兩句,胡明心下一句話接踵而來。
“殿下,難道梁國還比不上一個都指揮使重要?您的太子之位安分守己做了十三年,難道要做二十三年,三十三年嗎?我給您奉上的是觸手可及的軍功。”
“而且我跟您保證,這次的藥就當我們欠您一次救命之恩,來日必還。”
“爾敢…”說這種話!
“殿下不妨考慮一下。”胡明心絲毫不懼,以前她絕不會想到那麼深,但現在,思忖間縷清了很多事情。
太子需要靠求助七星樓保性命,她確信,剛才說的話絕對踩在太子的軟肋上。
事實上確實如此,太子心中防線天塌地陷,麵上微微動容。對胡家的愧疚,對蔣珩的不甘,還有他的小心思……
胡明心操著一口吳儂軟語,長得人畜無害。像隻小白兔一樣,卻僅靠幾句話,拿下了太子,骨鳴不禁咋舌。
太子歎了口氣,妥協。“胡姑娘,這筆生意孤做了,藥就在骨鳴手中,孤好人做到底,讓他護送你出城。”
胡明心行禮的動作一滯,太子竟然知道。
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太子緩緩道:“放心,因為追出去的人被孤解決了,所以父皇下令暗查主要在城門和城內,隻要處理乾淨,汴京周邊暫時安全。”
見胡明心臉色不好看,骨鳴這時找回點自信,心中感歎果然還是他主子最牛。
剛得知左臨被刺殺的消息時,太子是完全看不上胡明心的。他認為隻有大傻子才會浪費蔣珩這種人才在直接刺殺上,暗中籌劃不好嗎?
就算用蔣珩一換一,也不劃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