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飲恨(1 / 2)

孤山笑 與傾聽 4811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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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府門前,嚴長澤堪堪停住了步子,不願再往前半步。

他回過頭,靜靜地看著這來時路,月光稀薄,萬物隱晦不明,這條從使臣驛到長公主府的路,他走了五年,竟第一次覺著它逶迤渺遠。

景佑十四年暮冬的這日,上京城下了半宿的雪,長公主府內的梅花殘碎一地。

他沒有去喚門,自半個月前他私闖禦書房竊取鴻國軍事機密以來,他已有半月未曾踏足此地;如今孑然一身,端著一壺酒立於長公主府前,宛若石雕,任由雪花打落肩頭、再融化。

往日那雙含情目此刻也變得黯淡無光,呆呆地凝視著府門,隻覺得門上的緋紅又深了幾許;門前是燭火肆意搖晃,仿佛隨時都要掙出那四方燈籠,照著牌匾上金燦燦的字。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府門“吱呀”地一響,他撤回目光,隻見侍女打著傘向他款款走來,朝他虛虛一禮,卻瞥見他衣裳儘濕,不解道:“將軍怎麼沒讓人通傳,外邊風雪大,殿下可又要怪罪小人照顧不周了。”

他聞言淺笑,轉而改用左手托住承酒壺的托盤,微微閉眼,將右手敞開,寬大的袖袍在風中不安地晃著。

那侍女隻是拍了拍他肩頭的落雪,道:“殿下特令,今日無須搜身,將軍隨我來吧。”說罷,便引著他往府內走去。

年關將至,府內張燈結彩,滿院繁華,各路侍從見他進來也隻是默默行禮避讓,複又忙手上的活去了。

那侍女替他撐著傘,將他引入內院,便悄聲退下了。獨留他一人在門外躊躇許久,看著手中那九曲鴛鴦壺,掙紮、再掙紮,明知屋裡的人在等著他,卻還是不肯推門而入。

屋內,嘉柔長公主邵時婉躺在貴妃椅上,看著門外的影子來回地踱步,心中忽覺好笑,放聲道:“將軍都到這了,還不進來麼?”

說罷,她起身裹了裹那狐裘大氅,看著他推門而入,將酒壺放在案桌上,走到她跟前,低眉斂目下拜,輕喚:“長公主殿下。”

她細細打量著他,半月未見,隻覺他消瘦不少,臉色也不甚好,她理了理深紅色的裙擺,起身將他扶起,溫言道:“還未過節,將軍不必急著行此大禮,快起來。”

指尖觸過他的衣袖,嗔道:“怎麼又不打傘,搞得這般濕。”說罷,欲解下那大氅與他。

一如往昔,就連嗔怪都是這般的柔聲細語。

他阻住她手上動作,笑道:“臣不冷,殿下不必顧慮臣。”

而後深吸一口氣,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抬眸對上了她熾熱的目光,道:“殿下,年關將至,臣特意尋了水雲間的桂花釀獻與殿下,願殿下平安喜樂,千秋萬歲。”

邵時婉也沒再堅持,靜靜地看著他越是說到後麵,眼神越是躲閃。

他向來是不大會扯謊的。

平安喜樂麼?可她是大鴻的嘉柔長公主,他是否想過,在他決定竊取機密時,她就已經無法置身事外了,又談何千秋萬歲、餘生歡喜無憂呢?

她看著他那躲閃的目光,五年的陪伴付之東流,她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瞬間,自己對他,心存怨懟。

她佯笑,自顧自地走到案桌前,緘默半晌,才道:“將軍有心了。”複又對門外喚了聲:“錦雲,吩咐膳房送些甜食過來。”

嚴長澤跟了過去,杵在邵時婉麵前,在她的示意下方才落座。

邵時婉把弄著那赤色的鴛鴦壺,問道:“將軍來我大鴻也五載有餘了,一直沒問過你過得如何,可還住得慣、吃得慣?”

“勞殿下掛念,臣……”

他不禁回想起宣統三年,他奉旨出兵大鴻,被禦駕親征的大鴻皇帝生擒後,被彼時女扮男裝的長公主撞見,後來也不知她同大鴻帝說了什麼,竟在坑殺其餘數十名俘虜後,將他放了回去,並修國書於陛下,要求其以和親使臣的身份護送適齡公主過境,以息乾戈。

後來陛下疑心他與鴻國有染,一顆毒藥入腹,欲牽製於他。多年來,陛下常常沒有按時給他解藥,每每毒發之時,也隻是獨自舔舐傷口罷了。

隻是這些,嚴長澤並不想讓她知道。

不過想來也是,這幾年他以戰敗國使臣的身份在大鴻國,按理來說,本該是受儘欺淩與折辱的。可長公主總是時不時派人給他送吃食、添炭火,帶他去踏青走馬、喝茶鬥酒……好像也就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