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黑暗從兩側玻璃窗掠過,車廂裡的燈光越來越暗淡,行將熄滅。廣播中沙沙的噪音,和斷斷續續的哭聲混在一起,十分乾擾心神。
這是一輛午夜地鐵,人很少。
第一節車廂裡有七位乘客,哭聲就是一位女孩發出的。這裡有人在怒吼,有人魂不守舍,也有人麵無表情。
從第二節車廂開始,乘客們變得非常安靜。他們低著頭坐在座椅上,身體一動不動,僵硬得像一座座雕塑,缺乏活人的氣息。
某一刻,地鐵裡的廣播響起。那聲音沙啞難聽,夾雜著隱隱約約的低笑,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意味:“列車到站鬆林路站,開右側車門。下一站,泥石橋站。”
地鐵停下,車門打開。雕塑般的乘客們沒有反應。
第一節車廂裡,一直在怒吼的中年男人快步衝出車門:“我要去投訴你們!裝神弄鬼,無聊至極!”
地鐵外站著一個戴帽子的男人,頭壓得很低,隻看得到嘴唇以下。
中年男人經過時,被帽子男毫無預兆地拍了拍肩膀。他狠狠瞪向帽子男,正要說什麼,地鐵內外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了。
一切陷入了不見五指的黑暗。
第一節車廂最靠近車頭的地方,有一個麵容俊秀清冷、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他看著車門的方向,就好像他能看透這詭異的黑暗,見證門外發生的一切。
直到旁邊有人低呼一聲,狀似發呆的葉銜冬才收回視線。
“臥槽!又來了!”旁邊的青年伸手拉向葉銜冬的袖子,葉銜冬側身避開。青年沒有在意,指著後麵的車廂低呼,“你看!你快看!我真的沒騙你!後麵都是鬼!”
葉銜冬順著青年的手指方向看去。從第二節車廂往後,那些外形正常的乘客,一個個都大變樣了。
身材健碩的男子變得四肢細長、脖頸窄小,巨大的肚子裡有隱約的火光;濃妝豔抹的女人變得臉皮腫脹,底下還有好幾層皮囊;脖子上空蕩蕩的老人捧著自己的頭顱,脖頸斷口處不住往外滲血……
黑暗中連旁邊的人都看不清,隔了十幾米,這些猙獰的鬼怪卻清晰可見。
青年聲音有些抖:“你現在應該相信了吧?真的有鬼!我沒騙你!”
葉銜冬語調平平地說:“我覺得……”
正在這時,地鐵內外的燈一點一點亮起來,那些鬼怪又恢複了正常人的模樣。
不,這次多了一個。
“他怎麼回來了!”青年驚恐地大喊一聲,“那個男的……他、他回來了!”
果然,那個獨自下車的中年男人,如今和“鬼怪們”坐在一起,低垂著頭,看不到表情。
“他也變成鬼了。”對麵戴眼鏡、麵相嚴肅的男人說,“我們不能下車,下車就是死局。”
車廂裡的哭聲更響了。
“那我們要怎麼辦?不能中途下車,難道真的要去天堂路嗎?”青年問。
眼鏡男陷入了沉默。
一切異常是從10分鐘前開始的。
幾人出現在地鐵上的不同車廂時,那古怪的廣播說:“歡迎來到碧落逃生遊戲。這是你們的新手副本,活過50分鐘代表勝利,你們可以進一步了解遊戲;當然,失敗也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副本名《通往天堂路的餓鬼地鐵》,祝你們好運。”
廣播結束,沒等憑空出現的玩家們消化事實,地鐵裡就第一次熄了燈,玩家們被迫近距離接觸周圍形形色色的鬼怪。驚慌失措中,他們發現第一節車廂沒有鬼怪,便不約而同地聚到了這裡。
燈重新亮起,才看到孤零零的葉銜冬。
玩家們把沒有鬼怪的頭號車廂當做據點,躲在裡麵,再也不敢踏出一步。
至於葉銜冬,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剛才發生的一切,甚至不相信大家說的有鬼。
所以青年想方設法要說服葉銜冬,讓葉銜冬相信那些鬼不是整蠱節目。
青年一頭黃頭發,自稱周明明。此時此刻,他堅持不懈地問葉銜冬:“你剛才說什麼?你覺得什麼?”
葉銜冬平靜的語氣中沒有半分恐懼:“他們是節目組請的群演。”
周明明:“按你的說法,豈不是剛才下車的人也是演員?”
葉銜冬點點頭:“說不定你們當中還有其他演員。”
周明明無奈長歎:“哥們兒,你還真是堅持科學世界觀不動搖……什麼節目會這樣花大力氣來整蠱人的?”
葉銜冬不為所動:“我怎麼知道?”
周明明又歎了口氣:“行吧,哥們兒,總之你最好彆下車,好吧?”
葉銜冬說:“我在終點站下車。”
周明明一臉為難:“最好也不要坐到終點站。這些鬼都要去天堂路,我們跟著去,感覺就是送死。”
葉銜冬沒吭聲。
“下車有危險,終點站可能也有危險,我們就隻能劫持司機。”眼鏡男皺起眉頭,“我剛看過,駕駛室的門上了鎖,沒有鑰匙打不開。我們要去找到鑰匙。”
“去哪兒找?這裡除我們之外,連個活人都沒有,你怎麼找鑰匙?”他旁邊的長發女人反反複複地查看手機,表情十分煩躁,“手機沒信號,沒辦法查地圖,也不能打電話,這是要把我們困死在這裡嗎!”
周明明有些猶豫地開口:“我以前玩過的遊戲裡麵,線索都隱藏在場景中……我們會不會要在每節車廂裡麵找鑰匙?”
“我不乾!”長發女人當即反對,“要去你們去!反正我絕不會跟那些鬼打交道!”
“誰願意去後麵的車廂找鑰匙?”眼鏡男話音落下,無人應答。
見狀,長發女人嗤笑一聲:“看吧,都是慫包。還不如下車呢,如果外麵隻有一隻鬼,大家一起跑出去,說不定能跑掉。”
“列車到站泥石橋站,開右側車門。下一站,商業街。”
地鐵路過了兩站,平均10分鐘一站。所以,他們隻剩半個小時了。
地鐵門打開,門外依舊站著一個戴帽子的人。
這一次沒人下車,帽子男也沒有主動上來。
“看來這隻鬼一定要找到替身才能上來。”周明明說。
很快,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逼仄的環境中,數十米之隔的地方,可怕的鬼怪坐在座位上,成為黑暗裡唯一的鮮亮畫麵。它們垂著頭,目光沒有朝向玩家,依舊帶來了深切的壓迫感。
當中還有變得不成人形的中年男子。
這次,周明明不敢說話,一直在哭的女孩也竭力抑製住了哭聲。
直到光亮重臨,周明明迫不及待地說:“那些鬼的頭抬起來了一點!我看的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