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這個人還是言修然。
他和陸小鳳說說笑笑,偶爾回過頭來瞥一眼楚留香,眼角藏著孩子氣的狡黠。
似是一個惡作劇的小孩,故作假態把大人騙得團團轉,一邊得意一邊變本加厲。
陸小鳳本應該能看出來,然而他與言修然自小相識,加上又極度信任他,竟絲毫未注意他神色哪裡不對,精力全集中在他講的話上。
在他看來,青衣使講話似是而非,似是在刻意隱瞞什麼,雖然還與言修然說著話,卻已經走神開始思考,言修然千裡迢迢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至於楚留香,言修然學他學得太像,他自己反倒不敢用自己日常的姿態講話做事了,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因而處處謹慎,生怕露陷。
他正緊張,忽然聽陸小鳳道:“是啊,暮姑娘風華絕代,當年還幸得亡靈畫師作畫呢。真是有意思,也不知道畫上是什麼樣子,暮姑娘自己看過不曾?”
言修然說:“我也不知道,她見過了也不會告訴我的。”
陸小鳳歎息道:“就連我也好奇我日後是如何死的,可惜我生的醜,沒人給我畫。”
一聽到提到畫像,楚留香一瞬間回神。
照言老先生死前寫在他手上的字來看,亡靈畫師便是暮成雪一案的關鍵。
楚留香道:“陸公子,你也聽過這位亡靈畫師?“
陸小鳳笑道:“有誰沒聽過呢?”
楚留香看了一眼言修然,道:“說起來,亡靈畫師已經十多年不曾在江湖上出現了,我那日與暮姑娘談,她倒是說起想要看一眼自己的畫像,你可知道現在這四幅美人圖現今都在何處麼?”
陸小鳳道:“我有個朋友,家裡就有一幅。”
花滿樓始終靜靜坐在旁邊聽他們敘舊,到此刻才開口說道:“昔日梅蘭竹菊四圖,如今都已散落江湖。我隻知道血淚子薛無淚的梅花圖在萬梅山莊,冰雪仙暮成雪的修竹圖在白雲城,剩下兩幅便不知道了。”
陸小鳳又道:“我聽聞前幾日無爭山莊的原少莊主千金買下了無香蹤任幽的蘭花圖,至於百花殺淩敗的秋菊圖早已下落不明,有人說昔日少林寺大火之後就焚毀了。楚香帥,你找這些做什麼?“
楚留香連忙道:”好奇而已,好奇而已,與生死相關的東西,誰不好奇呢?“
他隨口解釋了一下,轉頭去看言修然,卻猛地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把罐子裡的酒喝完了,此刻白玉一般通透的臉上浮出一縷紅來,隻見他忽然一本正經坐的筆直,無限威嚴地打量著四周。
這不怒自威的神態,簡直同他那大哥言鐵衣如出一轍。
楚留香有點害怕他一喝醉就入戲太深開始表演,連忙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有事情,就此告辭了。”
他說著,要扶言修然起來,卻忽然聽見他說:“我不能走。”
……
然後,又一臉冷漠地看他,挑起一絲嘲諷的苦笑:“你不知道我腿廢了?“
……這如戲也太快了。
楚留香無奈道:“他喝醉了便這樣。”
言修然說他腿不能動,就真的死活不肯動,楚留香拉也拉不起來。
沒辦法,楚留香隻得將他整個抱起來抗在肩上,苦笑道:“我先帶他走了。”
謝孤帆連忙去拉懷歸,卻見懷歸又站在窗戶口和人揮手,好奇地問道:“你和誰揮手呢?”
懷歸指著遠處,說道:“他呀。“
謝孤帆順著他的手望去,隻見暮色灑落在冷清的巷子裡,巷子邊上一棵枯死的白楊樹堵住路口。
乾枯的枝椏指責一般地指著血紅色的天空。
一個提著箱子的黑衣人,森然站在那棵枯死的白楊下。
謝孤帆大驚,一把拉過楚留香道:“那裡有人!”
楚留香回首一望,巷子裡哪裡有什麼人,空蕩蕩的街上隻有一棵死白楊樹。
他搖搖頭,對陸小鳳與花滿樓告彆,背著言修然離開了。
花滿樓坐在窗邊,平靜地吃著盤子裡的菜。
陸小鳳狐疑道:“他們到底來此做什麼?到底是什麼樣的急事,能讓青衣使大婚之後這麼急著來這裡?”
花滿樓吃他的菜,喝他的酒,忽然冒出來一句:
“今天這個青衣使,不是昨天那個青衣使。”
陸小鳳看著一臉滿不在乎的花滿樓,愈發疑惑起來:“你是說,今天這個青衣使是假扮的?”
花滿樓微微笑著搖搖頭:“我沒這麼說。我從未見過他,如何分辨真假呢?”
陸小鳳道:“那你的意思是?”
花滿樓悠悠道:“我隻是說,比起昨天那個青衣使,我更喜歡今天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