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天沒做聲,不算答應。果然到了地方,他跟著她一起下車,去查看安置的群眾,物資的供應情況,以及需要受理的救助訴求。
附近一處工地的板房被積水浸泡,一批工人被臨時安置到了這裡。工人大多是男性,先來的婦女們就有了不便,其中包括經天過去搭救的那對尚在哺乳期的母子。鄭予妮找學校合計再開放一處小的場館讓婦女過去,協調了許久,最後定在了舞蹈室。人員和物資開始轉移,經天和鄭予妮都參與幫忙搬運。
時間已近午夜,家園被毀,死裡逃生,群眾們身心疲憊,滿麵愁容。其中還有本該早早睡覺明天上學的孩子,小男孩哭著問媽媽:“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媽媽安慰道:“家裡現在還進不去,媽媽在這裡陪你呢。”
“媽媽,我想回家……”
“聽話,你看哥哥姐姐都在幫我們,外麵還有很多叔叔在加緊清理我們家,他們多辛苦呀。”
“媽媽,我好餓……”
走在前頭的經天回頭衝他一笑:“哥哥等下去給你拿麵包和牛奶,泡麵吃不吃?”
小孩子對垃圾食品總是情有獨鐘:“吃!”
周圍人都被小男孩轉瞬的破涕為笑逗樂了,這個疲憊的雨夜算是有了一點慰藉。大夥兒說笑時,鄭予妮卻是猛地想起來問經天:“你是不是沒吃飯?”
他們都沒吃晚飯就離開街道了,之後他被堵在路上就到了現在,哪裡來的時間吃。果然經天說:“還沒,都忘了——你也沒吃吧?”
他也已經開始記掛她了嗎?那麼她是不是可以再打聽一點他工作之外的時間?鄭予妮不是有意不答,而是她更想知道:“你本來打算去哪吃?”
“本來想吃小區樓下那家戈飯的,”經天笑起來,“那家很好吃,我好像就是看那個小區樓下有那家,所以才定得特彆快。”
鄭予妮撲哧一笑,似乎很少看到有男生對吃的這麼執著。
經天沒忘記問她:“你沒吃飯吧?”
鄭予妮才說:“我晚上不吃也行的,平時也不怎麼吃。”
“不餓嗎?”
“辦公室零食多,下午總吃些亂七八糟的啦。”
他這才算是放心了些。
舞蹈室比體育館乾淨不少,更適合安置婦女。兩人配合大家鋪上墊子和毛毯,又接著分發日用品,食物就成箱擺放,按需自取。街道還給哺乳的母親緊急調來了嬰兒用品,不過她撤離前收拾得快,用品都自備了,連連誇讚社區工作細致。
這時一陣傷心的哭喊聲從走廊傳了過來,社區人員攙扶著一位慟哭的阿姨出現了,她嘴裡念著含糊的普通話,聽不清在說什麼。
經天比鄭予妮離門口近些,便先過去接應了。他柔聲細語,卻渾厚沉穩:“阿姨,您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阿姨哭得不能自已,普通話本來就差,混著哭聲更聽不明白了。經天耐心地問道:“阿姨你是哪裡人?會說粵語或者客家話嗎?”
阿姨一聽,像是見到了救星般抓緊經天的手,聲淚俱下,說起了鄭予妮聽不懂的方言——但她知道不是粵語,大約是客家話。
經天再開口時,也說起了和阿姨一樣的方言——真的好神奇,網上那麼多方言影響顏值的段子,以及什麼方言多有性縮力,怎麼到了經天嘴裡,他講起方言直接性張力拉滿。
雖然一句也聽不懂,但他的耐心、溫柔、細致都是藏不住的。鄭予妮看呆了,怎麼才不到一個月,那天在辦公室對著寫字樓物業盛氣淩人的少爺,就變成了這樣。
後頭有聽得懂的人在給身邊人翻譯:“那個阿姨說她有個小店剛開張就被淹了,是貸款開的,現在剛開始每天流水就不多,不知道要被淹到什麼時候,之後多久能恢複,不知道少做工幾天能不能還貸款……”
另一個阿姨聽了也歎氣:“她還有個店,我要是一天沒有工,都不知道怎麼做……”
鄭予妮聽了,便顧不上再看經天,走到了阿姨身旁,問:“阿姨,剛才社區有跟您說可以申請臨時救助金的事嗎?”
“有說的。”
“那您有登記自己的信息和情況嗎?”
“登了,都登了的。”
“您是做什麼工的呀?”
“我做保潔的,臨時的那種家政保潔,不是固定的。”
“好,”鄭予妮拿出手機,“您叫什麼名字?我回頭看一下,問問我們企業有沒有需要招保潔的。”
阿姨聽得一愣,許是苦了太久,稍有一樁開心事也想不起來笑了,隻說:“好啊好啊,謝謝你啊小姑娘……”
在經天的耐心勸慰下,那邊的阿姨也緩緩冷靜下來,他和扶阿姨進來的社區姐姐一起跟阿姨講明了申請救助金的事,阿姨最終不再哭了。
這時,有另外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欣慰地告訴大家,雨勢已逐漸減小,專家預估按照這個降水量,天亮之前基本可以清理完內澇,不太嚴重的路段,幾個小時內也逐漸可以恢複了。
話音落下,滿場都是歡呼鼓掌,這可真是今夜最好的消息了!
鄭予妮歡喜地跑回經天身邊,他也看著她笑。兩人沒有任何的肢體觸碰,始終維持著矜持而微妙的距離,隻是,站得與旁人相比的確近了些。
時間已過零點,大家都該休息了,經天在這裡也不合適,確認好了沒彆的情況,鄭予妮就和經天一起出了門。
經天去把車開過來,社區姐姐和鄭予妮站在一起,突然就問:“那是你男朋友嗎?”
鄭予妮嚇了一跳,卻不想否認,隻能先裝傻:“啊?”
社區姐姐一笑:“看起來很像。”
像?為什麼像?他對她哪裡特彆嗎?鄭予妮很想繼續追問,可她怕千絲萬縷的工作關係最後傳開了,她此刻的追問就能說明一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