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縉攥著衣料的指頓了頓,微微失神。
那件披風,他早已吩咐明忠處理掉,而她賠償的百兩銀子,他並未收。
如今看來,他們之間,竟未曾留下一星半點的牽絆。
牽絆?
蘇縉腳步滯住。
夜深人靜,月華照在滿院雪色,微微刺目。
原來,在他刻意忽視的心底深處,是希望與她有牽絆的?
原來,他胸腔內竭力壓製的震顫,實則是情動?
不,他從未想過像常人一般成親生子,更不會對她那樣的女子動心。
酒酣之時,耳畔風聲裡,傳來女子醺然而委屈的呢喃:“你若肯娶我,我便不必嫁給皇帝了。”
蘇縉捧著酒壇,眼皮驟然大張,四下環顧,陪伴他的唯有銀裝素裹的蕭條樹影。
天未亮,明忠捧著朝服進到正院,抬眼望去,登時瞠目。
院中,高俊軒朗的男子披深青氅衣長身而立,懷抱一隻酒壇,發頂、肩頭俱是霜白,襯得他麵色冷白似謫仙。
“公子?”明忠小心輕喚,眼中滿是疑惑,公子怎會起得這般早?
還是,他根本一宿未眠?!
觀他肩頭積雪,以及他轉過身來的僵硬身形,明忠更傾向後者。
沐著清冷月色,飲了半宿寒酒,蘇縉渾身冰冷,腦仁昏沉。
側身望向來人,他眸光怔怔,發白的唇甚至吐不出熱乎氣:“你知道我後悔了,是不是?”
“主子後悔什麼?”明忠看看他麵色,再看看他懷中酒壇,騰出一隻手,把酒壇接過來,見整壇酒飲了半數,低咒,“壞了。”
“明毅,快請太醫!”
公子酒量淺,極少數一兩次喝多了,還說胡話。
方才不知把他當成了誰,明忠急得團團轉。
在他出聲的一瞬,蘇縉醒了一分神誌,看清楚,那不是他期待中的人。
那位容色傾國、屢屢入夢的女子,已被他親手送至禁宮,承恩受寵。
鎮國將軍遞來折子,稟報蘇將軍舊傷複發,高熱不退,形勢危急。
皇帝下令其靜養,江太醫主動請纓入府為其侍疾。
宮裡,池羽的日子不算難過,應付皇帝令她有些不適,好在皇帝終日忙著祀神求仙,修身養性,傳召後妃的次數並不多。
且皇帝憐她年紀輕,床笫間尚算溫柔。
這一日,皇帝走後,池羽在湯池中足足泡了半個時辰方起,肌膚被她搓得發紅。
宮婢們趕緊拿來乾淨柔軟的棉巾將她圍起。
近身服侍她的,除了水蓮,還有一位宮婢,名喚風菱。
風菱話多,比水蓮活潑。
除夕將近,風菱嘴裡冒著吉利話:“恭喜娘娘獨得聖恩,奴婢們走出去也跟著沾光。除夕祈福,奴婢定向上天祈禱娘娘福澤深厚,長命百歲!”
“獨得聖寵?”池羽展臂穿衣,美目輕輕瞥她。
“奴婢失言,絕不敢在外頭炫耀。”風菱臉上笑意微僵,訕訕解釋,“其實奴婢也沒說錯,娘娘入宮前,皇上已有半載未入後宮。宮裡的小主們都以為皇上一心求仙問道,不會再入後宮。哪知娘娘入宮才半月,已兩度承寵!可不是聖眷優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