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脫了。”
極為安靜的空曠畫室內傳出男人淡漠的嗓音。
緊接著,門關上了。
鐘虞站在門外,轉身環顧四周。走廊上隻剩下十幾個人,大家全都素麵朝天。
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墜,她心裡默道:“你在嗎?”
“有什麼問題,主人?”腦海裡傳來一道低緩的嗓音,悅耳得像是沐浴著月光從水中浮現。
她懶洋洋揉了揉泛起酥麻的耳朵,“你確定他不會看到我原本的樣子?”
“隻要項鏈與你的皮膚有直接觸碰,且你的主觀意願沒有改變。”
也就是說,隻要她想,隻要項鏈不離身,她就能掩蓋自己本來的模樣,維持著現在這副將原本的自己“醜化”後的樣子。
這麼做的原因也很簡單:馬上要見到的這個攻略對象是個有著獨特審美癖好的知名畫家,據說他從來不喜歡臉太好看的模特。
她進入虛擬世界後用的是自己的外表……但她這張臉和“普通”兩個字根本不沾邊。不過說是“醜化”也沒那麼誇張,隻是變成了路人臉水平去迎合這位畫家的喜好而已。
想到這鐘虞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她居然答應了一個虛擬係統的條件——進入不同的虛擬世界攻略故事線男主角,隻要他們親口說出“我愛你”三個字即代表完成任務,當所有世界的任務都完成後她就能獲得一筆龐大的資金解救自家瀕臨破產的企業。
聽上去這麼便宜的事好像不太可能,但是她除了相信也沒彆的辦法,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一聲輕響,畫室門突然打開,打斷了鐘虞的思緒。
剛才那女生神色懨懨地走了出來。助理見怪不怪,示意鐘虞進去。
她踏進門,入目是冷色調的簡單裝潢、畫室中央架起的畫板、還有被畫板擋住的男人。這個角度隻能看見沾著顏料的白襯衣衣角和一雙長腿。
“衣服脫了。”這聲音在空曠的室內聽上去有些不真實。
之前收到的郵件上說過麵試需要儘可能地露出背部。聞言鐘虞脫了針織衫外套,她裡麵還剩一件吊帶背心。
身後傳來畫板在地上挪動的輕響,在落針可聞的室內格外清晰。她唇角往上翹了翹,手往後背探去。
那束目光無聲地落在她後背上。或許因為室內溫度太低,她手臂上漸漸泛起薄薄一層雞皮疙瘩。
她食指指尖一伸,勾到了衣擺。
“到這裡為止。”
像一盆冷水潑了下來。這嗓音格外冷靜,毫無波瀾。
鐘虞鬆開手,微微側過身朝身後看去。
男人皮膚很白,看得出平時少見陽光,但身形高大,沒折損半點英氣。輪廓像被精雕細琢,眉眼顏色如同用畫筆暈染,上身鬆落的白色綢質襯衣和淺琥珀色的眼瞳透著一絲頹亂的冷氣。
光從畫室窗戶穿過落在他身上,像畫室裡一尊精致的石膏像。
然而就在她側過頭的那一瞬,男人像是呼吸突然一窒,漠然的神情龜裂,仿佛冷冰冰的雕塑忽然變得鮮活。
“……轉過來。”他說。
鐘虞挑眉,大大方方地轉過身。
四目相對時她有些怔忡。
他眼神晦暗難測,渾身上下都緊繃僵硬著,淺琥珀色的眼瞳深處氤氳著一種似亢奮似不安的焦灼。
但隻是片刻,男人神色就陡然改變,鬆懈下來的同時眼底掠過失望之色。
“不是。”他喃喃。
鐘虞不解,“什麼?”
“你可以出去了。”對方卻已經轉過身,不再搭理她。
她又掃興又有些挫敗,沒想到第一步就失敗了。
穿好外套走出畫室,鐘虞快要走到門口時身後有人喊道:“鐘小姐!”
她聞聲回過頭,認出是那位助理,“怎麼了?”
“你被錄用了。”
錄用?
機會去而複返,她心底陰霾頓時一掃而空,唇角彎了彎,“真的?”
麵前的男助理看著她卡了殼,鐘虞笑容愈深,歪著頭看他。
這一下仿佛驚醒了對方。助理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是、是的,現在就可以簽合同了。”
周圍頓時響起低低的抽氣聲和細碎的議論。
“在哪裡簽?”她心情大好。
“就在畫室。”說完助理轉頭看向剩下的人,“麵試結束,大家可以離開了。”
兩人回到畫室時動靜不小,然而站在桌前的男人卻恍若未聞,依舊垂著眼收拾畫具,神色淡淡。
“嘉白。”鐘虞聽見助理喊道。
男人抬眼,麵無表情,“合同呢?”
“……等著,我去拿。”說完嘟囔著轉身出去了。
鐘虞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似笑非笑地慢吞吞往前走。
“時先生剛才那麼說,我還以為是落選了,”她站定,手撐著桌沿往前探身,對麵前的男人眨了眨眼,“沒想到竟然是通過的意思。”
男人淡淡瞥向她,又移開眼。
看起來不太容易搞定?她眯了眯眼打量麵前的人,點點笑意從懶洋洋半睜著的眼裡流淌出來,眼神好像有點輕佻,又好像隻是多情。
門口傳來腳步聲,鐘虞輕笑一聲,退回去。
“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就直接簽字吧。”助理小跑回來把紙張放到兩人麵前,又對鐘虞說,“介紹一下,我是嘉白的助理,叫我鄭柯就行。”
她笑眯眯應下,低頭瀏覽條款。
“其實大體和其他畫室差不多,隻有三條很特殊,一是這期間不能再做其他畫室的模特,二是雇傭時間由畫作完成的時間決定,三……”鄭柯一頓,笑了笑,“三是在你平時上班以外的時間,儘量隨叫隨到。”
“不是儘量,是必須。”
鐘虞抬眸,正好男人也在看她。四目相對,畫室裡一時間變得安靜起來。
“聽起來有點苛刻?”她挑眉。
他目光動了動,開口,“薪水翻倍。”
“時先生真慷慨。”鐘虞忍俊不禁,低頭拿起筆乾脆地唰唰幾下簽好名字,“不過不用加薪我也願意,畢竟這可是彆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餘光裡,男人緊攥著筆的手指一鬆。她垂著眼笑了笑。
“就……簽了?”鄭柯笑得乾巴巴的,“不再看看?”
鐘虞把合同推過去,用行動作了回答。而麵前那隻修長白皙的手把紙張接過,再把他那份簽好,遞了過來。
指腹在那個簽得格外好看的名字上撫過,察覺兩束目光落在自己手上,鐘虞笑著用指尖在紙上輕點了點,“那麼,我就等著時先生的電話了?”
初戰告捷,離開畫室時鐘虞腳步輕快。
剛走到走廊,她忽然聽見一陣高跟鞋聲,抬眼時正好和一個女人四目相對。對方高挑纖細,普通的一張臉被妝容潤色後也有種彆樣的好看。
每個世界都有鋪墊好的既定劇情,而未來還沒發生的事則是未知的。這些世界裡的“鐘虞”隻是一個名字,隻有她進入世界後才會獲得“生命”,而鐘虞本人也會接收到記憶。
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誰。
冉寧。
五年前時嘉白給冉寧畫的一副肖像驚豔了許多人,後者也因此而小有名氣,這兩年成了個網紅。再加上那之後時嘉白沒再畫過肖像,這份“獨一無二”也就帶來了許多議論與熱度。
鐘虞順著冉寧冷冷的視線低頭,目光落在手裡的文件上。
這敵意也太明顯了。她頂著那道目光將東西不緊不慢地塞回包裡,然後若無其事地抬頭衝對方勾唇一笑。
獨一無二?
這可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