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下(1 / 2)

“陛下欲將鐘氏女納入後宮一事, 恐怕難以如願了。”

“哦?”離尤握著佛珠敲了幾下扶手, “為何。”

“臣在前往都城做官前曾隨家人在盈州居住過,也算與鐘家有過接觸,有些交情。因此即便離開盈州,為顧及人情,且想著能對鐘家照拂一二, 便托熟悉的人關心鐘家大小事, 以求能雪中送炭。”

說到這, 衛英頓了頓,“然而前不久臣收到盈州的消息,說是鐘家二姑娘已因重病去世了。”

“然而就在臣為其惋惜時卻發現了蹊蹺, 一探究竟後才發現,死的根本不是二姑娘,而是其兄長鐘韞!”

有大臣疑惑道:“衛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鐘大人不是就站在大殿上嗎?”

“那是因為站在諸位麵前的並不是鐘韞, 而是其雙胎的妹妹女扮男裝冒充的。”

話音剛落, 殿中一靜, 接著議論聲四起。

“衛大人, 其一,下官並未收到告知家妹病逝的家書, 其二,下官是鐘韞無疑。”鐘虞冷靜下來沉聲道,“衛大人究竟為何要造謠家妹, 又為何要詆毀下官?女扮男裝簡直是天方夜譚。”

衛英瞥她一眼,轉而重新朝著離尤俯身叩首,“臣所言究竟是真是假,陛下令人一驗便知。”

“陛下,臣從前便覺得這鐘大人有些可疑,這等大事不可馬虎,還是驗身為好。若鐘家兄妹果真如此大膽,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孫正出列,說話時聲如洪鐘。

離尤目光不冷不熱地掃過眾人,嗤笑,“那便驗吧。”

驗身?昨夜他可已經仔仔細細驗過每一處了。

鐘虞心微微懸了起來,再一看元公公從階上徑直走到自己麵前,頓時放下心來。

如果離尤真的要因此降罪於她,那昨晚就應該把她給處置了,而不是等魏班一個結果,看她在公子緩求娶這件事裡扮演怎樣的角色。

“鐘大人,請吧。”

她點點頭,跟在元公公身後。而幾步外的衛英見她這麼坦然,心裡反而有了不好的預感。

半盞茶的功夫,兩人一前一後回來了。

鐘虞抬頭,若有似無地朝衛英笑了笑,後者臉色驟然一僵,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衛英緊張地看著元公公拾級而上,最後朝座上的男人躬身道:“回稟陛下,是鐘韞無誤。”

“不可能!”衛英失了冷靜脫口而出,“陛下,臣明明——”

“放肆!”元公公拔高嗓音,“老奴受陛下旨意親自檢查,衛大人難道是要質疑陛下?”

“臣不敢,可是……”

“衛大人,連鐘大人自己都不了解的家事,你倒是言之鑿鑿,清楚得很啊。”元公公冷笑。

元公公是國君心腹,他這麼做隻能說明國君要替鐘虞圓謊!衛英不敢置信的同時心裡一涼,立刻跪下請罪,“陛下恕罪,臣隻是不願陛下被蒙蔽,一時心急才失了分寸。”

顛倒黑白和給自己脫罪的本事真是一流。鐘虞冷眼旁觀,即便剛才元公公隻是讓她坐在偏殿裡喝了半杯茶也不能消解她的怒氣。

有些話現在不說,還等著什麼時候說?

她皮笑肉不笑,“衛大人令人在盈州一直留意臣家中動向,難不成是還對家妹戀戀不忘?”

“鐘大人慎言!”衛英立刻冷冷地看過來,目光裡隱含威脅。

“也是,原本定下的婚約被衛大人用‘有些交情’四個字草草帶過,當初還為了做官謊稱重病將婚約給解除了,想來不是什麼長情的人。”

這話一出口,眾人嘩然。

一是沒想到衛英與陛下要納入後宮的鐘氏女有這樣的淵源,二是不齒這樣的作為。

為了錦繡榮華背信棄義,實非君子所為。

魏班目光落在跪地的衛英身上,撫了撫胡須,若有所思。

“陛下,臣……”衛英死死咬著牙,額頭上沁出冷汗,“這事臣無可辯駁,隻是當初家中長輩的意思難以違背,不得不退親離開盈州。”

離尤掀眼瞥見魏班投來的目光,壓下怒火嫌惡道:“汙蔑朝臣,背信棄義,這也配任奏讞一職。”

“陛下!”衛英失聲喊道。這是要罷他的官?

“來人!”座上男人冷冷的嗓音卻已狠狠砸下來,“革了衛英官職,至於彆的,他日再算。”

“陛下恕罪!陛下息怒!臣並非存心汙蔑,實在是護主心切啊!”

衛英如遭雷劈,垂死掙紮地大喊,卻被人一把堵住嘴,接著眾目睽睽下被剝去官袍,隻剩下一件薄薄的裡衣。

他渾身發著抖,滿臉青紅交錯——一為冷,二為在百官與昔日同僚麵前的羞辱。他何時受過這種屈辱!自從娶了陸氏後他便平步青雲,久未看人臉色,今日卻……

離尤忍著殺意,“拖出去!”

披頭散發、衣衫狼藉的男子被扣押著驅逐出大殿,鐘虞看著這一幕簡直想拍手稱快。

朝臣都噤了聲,尤其是平日裡和衛英交好的,此刻都恨不得隱沒於人群之中。

一片寂靜裡,魏班麵色不變地開口:“陛下,有關公子緩的旨意已告知鄴國其餘使臣,其餘眾已於昨日連夜退出我弈國邊界,想來是速速趕回去向鄴王通風報信了。”

“陛下,”緊跟著有老臣站出來道,“臣以為昨日陛下令鄴國使臣與庭陽王傷亡實為衝動之舉,庭陽王雖為鄴王不受寵愛的次子,但我們若先挑起事端,必然落了下風,給鄴國討伐出兵之機。”

“寡人昨日便說過,祝緩覬覦宮妃,意在羞辱。弈國就算即刻出兵,也絕不落於下風。”

“陛下準備攻鄴?可四國之平衡這些年來始終不破,此舉實在不明智啊!”

“平衡?”離尤嗤笑,“何等庸才才看不出局勢將破。鄴國無論如何應對,必然率先破局引起動蕩,那時便是收歸其他三國的良機。這幾年寡人厲兵秣馬,你以為是為了什麼?”

弈國兩代前由一國破裂分割,多少弈人口耳相傳從前的盛世,其盼望可見一斑。

不少朝臣喜形於色,但同樣有人惴惴不安想要阻止,“陛下——”

“寡人心意已決,現在隻等鄴國應對。”離尤冷斥,“誰再多嘴阻撓,就從殿內滾出去。”

大殿中短暫安靜下來。魏班趁風波再起前上前一步,獻上畫軸,“陛下,臣奉旨翻查陳海容被抄沒的家產,的確在其中找到了公子緩所說的那幅畫,隻是其親近與心腹都已獲罪喪命,所以畫的來曆還需要再仔細探查。”

鐘虞從剛才離尤殺伐果斷的言行中回過神,悄悄抬起眼,看見離尤正垂眸喜怒難辨地看著麵前的畫。

半晌,他抬眸,目光箭一樣投來,把她的目光抓個正著。

鐘虞極為“大膽”地、討好地彎了彎唇角。

“鐘大人。”他忽然盯著她,似笑非笑地開口。

她佯裝嚇了一跳似地低下頭,“臣在。”

“既然這是你妹妹的畫,那就下朝後來親自辨認吧。”

……

“陛下。”

門在身後輕輕關上。

“過來。”他目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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