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還記不記得你最喜歡的鳳紋妝匣?孫兒這次把它和母親的青玉鐲子一塊帶回,都放在了孫兒的行李中,隻待歸家,你們就能看見了。”
“你們總說,裴司能獨當一麵了,這次不過是讓我多出去走走,可是孫兒,還未準備好……你們就都走了。隻留我一人,一人在世……”
他幾番哽咽,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多少次,寧野也曾在夜裡想要如他這般悲泣,卻因為肩負重任,不得不將眼淚往肚子咽。
如今,她望著裴司,望著滿地屍身血水,猶如望見了千裡外的鏢局。
那日鏢局滅門,也如這般嗎?
一朝崩塌,在屋簷下還未能起飛的雛鳥又該何去何從?
她情不自禁落下淚,砸在青石板上,濺出幾朵深色的小花。
純狐卿站在門口,凝視暗自落淚的寧野,天真又冷硬的心微微揪痛。不諳世事的小狐狸在這刻,似乎品嘗到了人世間的一點苦澀味道。
“裴司……”寧野擦乾淚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軀,“我們先去衙門報備,再商量下葬事宜吧,你的祖母,娘親她們躺在這裡多日,該讓她們……”她張了張嘴,逼迫自己說出最後四個字:“入土為安。”
寒風吹過此處,吹不散那濃重的血腥腐臭氣。
樹葉沙沙作響,往日熱鬨不在,僅剩寂寥悲苦。
裴司第一次不顧男女大防,半擁住寧野失聲痛哭。溫熱的眼淚沿著她的脖頸流入衣領,一點一點濡濕她的衣物和鎖骨。寧野仰頭忍淚,努力睜大眼把即將湧出的眼淚收回去。
她不擅長安慰人,隻能伸手輕拍他的背,一下又一下,道不儘的心酸悲痛如潮水般將二人吞沒。
直到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裹著哭聲的涼風漸止。
大街上擺攤做生意的人聲鼎沸,冷清蕭索感頓減不少。
純狐卿跟著寧野去衙門報備一番後,到處去尋葬儀師把屍體安放入殮。
無奈裴家滅門鬨得滿城風雨,竟無一人敢接下這單。尋了一下午,寧野才找到一名大娘敢接這活計。
此時天已擦黑,大娘說要到明日才敢來收屍,無可奈何,寧野隻能去尋白布先將屍體蓋好,四角用石頭壓實,把裴司帶回純狐卿定好的客棧。
五月她們即將日落時分才到客棧,四處打聽著白衣的貌美公子,一路順利地找了過來。
寧野不敢讓裴司一個人呆著,擔心他尋短見,好說歹說純狐卿才不情不願同意今晚和裴司一塊睡。
夜裡。
五月她們已沿途知曉裴家遭滅門一事,沒等寧野開口就主動說多留下幾日替裴司操辦喪事。
有了人手,一切都好辦許多。
她們各自回屋休息,卻都睡不著,想到裴家,便想到鏢局,心裡更是多了幾分沉重。
她們睡不著。
裴司更睡不著。
他睜著眼眼神失焦地望著床頂,不知想到什麼,緩緩轉身,不多時便傳出壓抑的抽泣聲。
聲音其實小到換個人來都聽不到,奈何與他共處一室的是隻狐狸。
純狐卿想去寧野那睡,她睡相好也不亂動,手指滑入毛發間順毛摸的時候又舒服,他很享受她的撫摸。心中卻有一絲隱秘的不確定,他想不明白便不去想,安心度過當下。
現在換成裴司,他有點煩躁。
純狐卿被他攪擾得不安寧,又知人家現在遇到滅門之禍,讓人閉嘴不許哭也太過分了。
他想了想,趴在另一邊榻上說:“你知道是魔族將你家滅門的嗎?和奉遠鏢局一樣。我猜,你們家仙人留下的法陣是在幾日前消失的,法陣消失的時候會溢出大量仙氣,與仙鑒的仙氣幾乎一模一樣。魔族怕是將二者搞混了。”
裴司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