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天花板的燈,好刺眼。
他們七嘴八舌地圍著我,聲音嘈雜,像蚊子一樣在腦袋邊上亂飛。
我真的,真的很討厭這個世界。
以後不要再來了。
即使下輩子還能遇到他,我也不要再來了。
他曾帶給我很多很多的甜,但隻要留下一點點苦,這點苦就會覆蓋所有的甜。
我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我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係也被命運無情地斬斷了。
求求上天,不要讓我活下去。
彆把我救活……
通往黃泉的站台上,我被擋在了外麵,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我看著所有已故的亡魂,一個接一個登上陰間列車。
先是桂桂和它的寶寶,再是步履蹣跚的爺爺,最後是鄧君竹。
他回頭看我,眼神悲憫。
他說,回去,回去。
我哭到喉嚨嘶啞,拳頭猛砸,卻怎麼也無法砸破那一層透明的屏障。
求求你們彆走,求求你們等等我好不好?
不要留我一個人……
列車緩緩駛離,承載著我的所有思念和靈魂,隻留下原地一副空空的軀殼。
現實裡,我木然地睜開眼,眼底一片死寂,脖子上纏著一圈厚厚的紗布。
我真傻,居然會蠢到在醫院自殺。
我默默離開了醫院,回到我和他的小家裡。
一回家什麼都不乾,就隻抱著他的被子發呆。
天色漸晚,坐在昏暗的房間裡,四周靜得能聽到心跳聲。
每一聲跳動都像是在提醒我,他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我試圖想象他在那片肆虐的洪水中的最後時刻,但每當思緒觸及,我的心便會被緊緊地揪住,淚水也不由自主地湧出。
那天,他跟著一隊專家深入山區進行勘測,準備做好預防措施,以應對隨時可能到來的山洪。
儘管這樣的任務本不應該是他這個年輕的大學生來承擔,但因為他自幼在村裡長大,對這片土地有著深厚的感情,而且村民們對他有著天然的信賴,他就義無反顧地前往了。
在危險悄然逼近之時,他第一個察覺到並反應過來。他眼疾手快地將同伴推開,緊接著突如其來的山洪如同從天上傾盆而下,瞬間將他淹沒。
山洪猶如猛獸,咆哮著衝刷著一切,他拚命掙紮,希望能抓住沿岸任何一根可能的救命稻草,但凶猛的水流讓他無法著力。
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斷裂的樹枝,他的手已經被洪水泡得發白,指甲破裂,鮮血滲透出來。他的臉上滿是泥土,混合著雨水的眼神透露出對生命的渴望。
然而,凶猛的洪水並不打算給他生還的機會。它張開血盆大口,將他吞噬進去。他的身體在洪水中翻滾,聲音被水流淹沒,無法傳達出去。最終,他的手鬆開了樹枝,身體逐漸被洪水淹沒。
我不敢再去想象這些細節。
這些畫麵猶如一把把尖刀,刀刀一筆一畫刻在我心裡,又深又重,直迸濺出一路血珠。
我輕聲問道
“鄧君竹,你當時疼不疼啊?”
“你不是說以後再也不會讓我哭了嗎?可是我今天掉了好多淚,你看見了嗎?”
“你帶我走好不好,帶我走好不好?”
說到最後,聲音幾乎是在哀求。
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在遠方呼喚我的名字。
我猛然驚醒,抬頭望去,四方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