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手不錯。”子夜淡淡一誇,又蕩開數條紅絲,奮力擊打鬼火。
自打相識以來,子夜出言隻有冰冷刻薄,如今一句輕描淡寫的嘉獎,竟是比鐵樹開了花還稀罕。蕭凰心坎兒跟沁了蜜似的,甜得有些不知所措。
“現在怎麼辦?”她彆過微熱的臉龐,望向一大片蓬勃的火海。
再看子夜揮舞的紅絲,一次頂多能撲滅一尺火浪,也不知要撲到猴年馬月,方才撲得乾淨。
“哼……”子夜搖了搖頭,掏出一大把桃鈴。
事到如今,隻能再織個紅絲網了。想到又要浪費許多桃鈴,還不忘遷怒於蕭凰:“要不是你沒攔住那老道,怎會落成現在這副爛攤子?”
口中埋怨著,正要動手,卻被蕭凰攔了下去。
“借我一顆。”蕭凰一挑眉梢。
“乾嗎?”子夜心想這蠢女人又在打什麼歪主意,雖大不情願,但還是揀出一顆,劈手丟了過去。
隻見蕭凰翻動紅絲,在右手繞了一圈又一圈。彼岸花感知到靈氣,瀉出耀眼的光芒。隨即息轉天周,傾世內功儘含於手心,伴著紅絲紛飛,血光奪目,颯然一掌拍向地麵!
“嘩……”
內息接地,掀起丈許來高的金色氣浪,一層一層席卷而去。所過之處,四方鬼火無不瑟縮匍匐,頃刻間蕩然無蹤!
這一招名為“千裡快哉”,和“日出天海”異曲同工。隻因要消耗不少內力,使出來花裡胡哨,真打起架又不甚實用,故而蕭凰極少動用這招掌法。然而今日麵對一片肆虐的鬼火,輔以桃鈴和傷疤的通靈之力,這一招還恰到好處派上了用場。
子夜見她僅憑一掌之擊,竟蕩出層層氣浪,覆滅了萬重火海,一時怔在了原地。內中震撼無已,久久難以平複。
想不到這蠢女人……
居然這般厲害。
不,還不止是厲害。
她看見疾風湧蕩,映著蕭凰絕美的姿容,越顯得唇濃齒白,眉眼如畫,柔色裡兼具一番卓絕天下的英氣,著實是……
……美極了。
初相見時,她誤認了她的男裝;後來又嫌她死纏爛打,隻當她是累贅。前前後後,還不曾著意端詳過她的容顏。
直到這一刻,她才徹心徹肺地意識到……
這女人原來生的那樣好看。
而且,還不是一般女子的好看,而是極大氣、極明朗的好看。
是百尺扶桑照進的光,是萬丈昆吾拂過的雲。
子夜聽見孟浪的風聲,卻不是蕭凰的掌風。
……是自己的心幡,動了。
“怎麼了?”蕭凰收了掌法,轉看身旁,正對上少女發愣的眼神。
子夜恍過神來,換回了冰冷的臉色,撇下一句:“雕蟲小技。”
轉身飛起,又隱在屋梁之後。
蕭凰愣了一刹,隨後彎起了嘴角。
她察覺得到,這小姑娘最擅長口是心非了。
一句淡漠的“雕蟲小技”,藏住了言語能及的歡喜,又怎藏得住玉頰邊若隱若現的梨渦?
蕭凰極想知道,子夜那一閃即逝的梨渦裡,究竟藏匿了幾許意味。
是譏哂,是欣慰,是讚許,還是……
和她對她一樣的,哪怕一星半點的,難以言宣的,不敢肖想的……
情思。
空蕩蕩的天井裡,煙火流儘。眾目睽睽之下,隻餘得蕭凰一人清瘦颯爽的身姿。
經這火海起落,無論朱家家眷,還是長生觀師徒,都不由對蕭凰刮目相看,更不得不信了那位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官人,請換一處說話。”聶夫人走下樓梯。
蕭凰心中的大石安穩落下,輕輕一點頭,又望向高處的屋脊,奉上一抹浮光掠影的笑意。
子夜退到垂脊後,壓低了銀狐麵具。
幸虧有麵具掩著,蕭凰才瞧不見她臉上的熾熱。
哼……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