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床帳裡的聲響遲疑了半刻。
“快點。”她不耐煩道,“馬上月升了。”
一經催促,帳子裡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解衣聲。
子夜忍住狡黠的笑意,朝紗幔裡的人影走了過去。
“嘩——”
紗簾一掀一掩,便是一方幽昧的禁地。
子夜撲閃著睫毛,藉著熏黃的燭光,端詳那半遮半露的女兒身。
右臂的衣袖確是褪去了。大約是常年習武的緣故,線條極是勻稱好看。
滿臂的啼血符下,膚色本來是白皙的。隻不過曾經沙場,留下幾道微不起眼的陳年傷痕。倒像是雪白的瓷瓶上多了幾絲朱紅墨綠的點綴,彆有一番標致。
最顯眼的,還是後臂一道長長的新傷,正是昨夜在忘川裡,被鬼火砍中的那道燒痕。
子夜的目光往下溜去。
黑金的衣裳脫到了右肋以下,可她心心念念最想窺見的所在,卻被白綢布一圈一圈封住了,直封到棱角清晰的鎖骨處,半點春光也不曾外泄。
子夜心下好生失望。
“我說了,毒到哪兒,脫到哪兒。”
“急什麼。”蕭凰撇過臉去,“到那裡了,再脫也不遲。”
子夜一聲輕笑。
隨你怎麼遮掩去。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該摸的,姑娘我遲早要摸到。
思量間,目光又掠過那兩道飽滿的起伏。
這蠢女人,平時要緊緊藏住的話……還真是不大容易呢。
子夜托起蕭凰的手腕,指尖凝著桃穀的真氣,在穴位上揉了幾揉,那一滴血痕便化為烏有,彌留的灼痛感也隨之消去。
一寸又一寸,一穴跟著一穴……少女微涼的指腹,爬上蕭凰溫熱的臂膀。冷熱交纏,沁出一層若即若離的薄汗。
蕭凰始終側著腦袋,不敢旁視。
仿佛那一指又一指的按壓,不是落在右臂的累累血痕,而是掐在了她的心尖上。
她想起那招天涯與共,也是時候練一練了。
沉下心去,念著少女清冷的模樣,腦海裡便浮現出子夜的眼識來。
然而看著看著……
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這小姑娘方才親口所說,要解開啼血符,必須捏準穴位,萬萬不能按偏半點。否則便會毒火焚身,後果不堪設想。
可如今子夜的眼識……
壓根就沒有落在啼血的穴道上!
隻見她的目光飄忽來去,但自始至終從來沒有離開過……
鎖骨以下,肋骨以上,白布條封禁的隱秘之處。
……她在垂涎自己的胸。
原來這口口聲聲罵著女流氓的小姑娘,才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流氓。
蕭凰很快明白過來——
所謂“貼身解穴”的說辭,也極有可能是個謊言。
可奇怪的是……
她一點也不想戳穿。
寧願沉浸在謊言裡,小心翼翼享用這溫柔的侵犯。
女扮男裝是一層沉甸甸的甲胄,而她迫不得已穿戴了二十餘年,早已吞噬了肌膚,霸占了血肉。
她無數次想要掙出這層甲胄,可礙於多年前許下的承諾,每一次掙紮的結局,都是無望的作繭自縛。
然而,直到這一刻,她破天荒感覺到……
這層封困多年、掙逃無望的甲胄——
原來在這少女麵前,會變得如此的不堪一擊。
“蕭凰。”子夜冷不丁發話了。
“嗯?”蕭凰換回自己的眼識。
“你受苦了。”子夜聲音很低,掩去了心底的疼意。
她看到她臂後的燒傷,紫黑色長及三寸,又想起啼血符的功力,雖不致死,卻要抵受切膚鑽骨的劇痛,堪比在鬼門關滾上好幾個來回。
而這一切,大多拜自己所賜。
她頭一遭明白“心疼”是什麼滋味。
“我知道。”蕭凰笑得那麼明朗,“你用這啼血毒,是想讓我知難而退。”
子夜臉色一沉。
這蠢女人,有時候聰明得太過了。
自己步步為營的每一道心思,總會被她猜得體無完膚。
煩死了!
咬牙想著,指尖落在最後一枚啼血痕上,狠狠掐了一把。
“啊……”蕭凰不知哪句話又惹惱了小姑娘,愁眉捂住肩膀:“疼。”
子夜心神一蕩,“撲哧”笑出了口。
密閉的床幃裡,聽見這女人略帶宛轉的叫疼,很難不讓她浮想聯翩。
“你……你笑什麼?”蕭凰怔了一下,隨後才返過神來,自己好像又被占了大便宜。
倉促的紅暈撲上臉頰,她隱隱察覺到,這十七八歲的姑娘遠不像皮囊所示的那樣單純。
“話說……”
子夜慢吞吞說著,勾住她鎖骨下的第一道白布。
“你為什麼要女扮男裝呢?”
“我……”
蕭凰的心尖凜然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