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趴在亂石上一動不動,如果不是渾身燒得滾燙,會讓人以為他已經死了。
天氣太熱,那道跟東非大裂穀似的創口表麵已經腐爛化膿,叢容再一次感歎小孩生命力的頑強,而且他從昨天開始,就沒聽見這孩子哭鬨,連哼都沒哼過一聲。
難不成是個啞巴?
叢容這般想著,鋒利的手術刀刃割開皮肉,小孩猛地抽搐了一下。
“幫我把他按住。”青年對老莫說。
老莫趕忙伸手,他儘管瘦,但長年乾體力活,很有一把子力氣,然而這小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燒得神誌不清,身上還有傷,掙紮起來,老莫一個成年人居然摁不住他。
叢容看看頭頂偏移的月亮,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遠處還有守夜的部落戰士,小孩撲騰得像條垂死的魚,半點不配合,氣得他在對方的屁股上狠狠拍了兩巴掌。
小孩瞬間安靜下來,臉上痛苦的表情退去,剩下一片茫然。
叢容抓住機會趕緊把腐爛的肌肉組織清理掉,老莫眼睜睜看著青年麵無表情地拿起煮沸過的針線,熟練地開始縫合傷口。
活了大半輩子的奴隸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驚嚇,連按住小孩的手都下意識鬆開了。
“按住。”叢容的聲音冷靜到近乎冷酷,眼神淩厲,隱隱有種淩駕於眾生的威勢。
老莫條件反射地照做,哆哆嗦嗦地把手搭在小孩的肩上,可他根本使不上力氣。
聖主在上,部落的祭司大人從來不會這樣救人!
他真的是在救人嗎?
把人用線縫起來?
聖主在上,這簡直太可怕了!
叢容根本不管老莫的信仰和世界觀受到多大的衝擊,他專心致誌地做著手頭的事情。
小孩渾身汗如雨下,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上來的一般,可他依舊沒有叫出聲,雙手死死抓著突起的石頭。
這裡沒有麻醉藥,叢容擔心對方會因為承受不住劇痛而發生休克,於是忙裡偷閒瞥了他一眼,結果就看到小孩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聲不吭地盯著他的側臉。
叢容被看得心裡一突。
那是種很難描述的眼神,讓青年想到叢林裡的狼,蟄伏在茂密的灌木間,用凶狠,殘忍,野性的目光鎖住不遠處毫無防備的獵物。
叢容下手的力道不由稍重,石針猛地紮進皮肉裡,小孩發出細微的呻/吟,再也承受不住背上的痛,暈了過去。
傷口太大,叢容花了不少時間才完成縫合,兩條胳膊又酸又麻,但他顧不得休息,拿著老莫用來包針線的那塊獸皮去了河邊,打濕後幫小孩擦拭身體。
長時間不退的高燒會燒壞器官,甚至引起一係列並發症,這裡沒有退燒藥,叢容隻能采用最原始的物理手段給他降溫。
獸皮很快被小孩的體溫捂熱,叢容一趟趟往返於河邊和石場。
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他知道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石場很快就會有奴隸過來,守夜的紅石族人也會發現他們,得趕緊回洞穴。
“幫我把他放到背上。”叢容對一旁的老莫說。
老莫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青年的聲音仿佛一道驚雷將他炸醒了。
“快!”叢容低低催促。
老莫抹了把汗涔涔的臉,他現在怕得要死,就跟紅蟻部落的人第一次見到叢容的銀發一樣,但又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念頭,下意識就按照青年說的做了。
兩人帶著小孩匆匆趕回洞穴,剛重新躺下,就到上工的時間了。
叢容把小孩放在黃泥地上,又把周圍清理乾淨,沒有抗生素,這是他目前能做的全部了,接下去隻能靠對方自身的免疫力。
餓著肚子加上一夜未眠,叢容強打起精神打磨石器。
在原始社會,奴隸產出的勞動所得全部歸部落所有,一大早,炎丁就把他們昨天做的東西收走了,隻給叢容和其他新來的奴隸留了個石碗。
“他們要那麼多武器乾什麼?”叢容一邊給石刀拋光,一邊問老莫。
經過昨晚的事,老莫看青年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惡魔,根本不敢跟他說話,哆哆嗦嗦地做自己的事情。
叢容大概能猜到一些對方的想法,原世界稀鬆平常的外科手術,卻完全超出了原始人的認知,令對方感到害怕。
於是他不再理會老莫,跑去河邊折了些相對乾淨的乾草,圍在腰上,勉強擋住重點部位。
雖然什麼都不穿在紅石部落十分常見,不光奴隸,有些族人嫌熱也會大白天遛鳥,但叢容接受不了自己光著屁股到處跑。
做完這些,他想起被丟在洞穴裡的小孩,距離最後的死線還剩不到二十個小時,任務卻半點沒有要完成的跡象,叢容心裡漸漸生出不祥的預感。
操!那死孩子不會是個白眼狼吧!
自己一晚上不睡東奔西跑,又是替他挖爛肉又是給他縫傷口,還辛辛苦苦來回取水幫他降溫,結果臨到頭對方根本無動於衷。
叢容臉色難看,一旁的老莫頓時感覺更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