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教你們來這兒偷看的?”
“沒人教呀。”謝辭實話實說道:“聽說新選花魁娘子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我想看,可是我年紀小,這裡不讓我進,我就隻能偷偷來看,我也沒想到姐姐正在洗澡。”
花魁娘子笑笑打趣道:“那等你長大記得來光顧姐姐的生意啊。”
“當然啦,我會一直想著姐姐的。”
李徐沒眼看沒耳朵聽,轉過頭不聽不看無語至極,等他肯再去注意謝辭的時候,謝辭已經被花魁娘子一杯接一杯灌得醉在了美人靠上。
被迫背著謝辭從青樓出來,李徐覺得自己所有的計劃在背上這人身上都無法施展,甚至連他自己都會不斷被打亂。
他永遠猜不到謝辭下一件事想做什麼,沒有最離譜,隻有更離譜。
嘉良侯的兒子,是個變數。
“我好想吐啊”
李徐停下腳步握緊了拳頭:“你要是敢吐我身上,我就”
話還沒說完,謝辭就已經吐出來,且分毫不差地·吐在了他身上。
周圍死寂下來,因怒氣而加速的呼吸終於被一點一點地放到最大。
“謝!辭!!我竟想拉攏你?真是瘋了”——
【十二歲,十四歲】
“知津兄~你就幫我寫寫吧,我手疼,寫不了,明日要是交不上去,博士又要打我手板了。”
李徐倍感無奈:“你就是懶得寫,日日隻想著玩。”
“我沒有。”謝辭故作委屈舉起手給李徐看,“你看呀,上次挨的打還沒好呢,你忍心讓我再挨打嘛?”
“你若是勤於功課,怎會挨打?”
“幫我寫嘛~我保證肯定是最後一次了!”
“多少個最後一次了?”李徐歎口氣拿過書和紙,“彆在這打擾我。”
謝辭激動地給了李徐一個大大的擁抱:“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啦!”
李徐眉頭舒展開,暗自紅了耳朵:“還還不讓開,寫不完挨打的可是你。”
“哦對對。”謝辭立馬鬆開手狗腿地給李徐捶捶肩膀,又狗腿地研墨。
“你說那老頭是不是針對我?總要罰我抄書。”
“明明罰的是我。”
謝辭更加狗腿地拿來扇子輕輕給李徐扇風,但沒過多久風就越來越小,扇子揮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小,直到從手中脫落掉在地上。
“困了就睡吧。”
“我沒困。”
李徐拍拍身側道:“躺會兒吧,很快就抄完了。”
“那我就躺一小會,我不睡。”
“嗯。”
一會之後,李徐看著睡熟的人輕笑了下,自己研好新磨繼續仿著謝辭的字跡抄書。
腦袋下空著睡得不舒服,謝辭迷迷糊糊摸到枕頭枕過去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又睡了過去。
紙上的墨跡潤花一小片,李徐慢慢抬手放到胸口,胸腔內咚咚響得刺耳振得手麻。
他怔怔地低下頭,謝辭自己枕到了他腿上睡得依舊很熟,指尖在幾番猶豫後小心翼翼地輕觸到睫毛,睫毛微微顫了下,李徐不自覺笑起來。
亂了字跡的那張紙被團起來放到一邊,蠟燭在夜深時換了新的,新的蠟燭一直燃到日出東方的最後一刻。
日光透過窗子照到書案上,李徐揉揉脖子放下筆終於抄完最後一個字。
一夜抄到天亮,也一夜沒敢挪動身體怕驚到謝辭睡覺。
李徐撐住腦袋微微低頭看著身旁的人,嘴角不知不覺又掛上了自己察覺不到的笑意。
這麼看了不知多久,被觸碰過的睫毛突然自己動了動,謝辭慢慢睜開眼睛,朦朧一刹噌地坐了起來。
李徐身體瞬間僵直,被枕著的那條腿因為這一動從感受不到存在,變成了鑽心的麻。
“什麼時辰了?天怎麼亮了?我怎麼睡著了?”謝辭看向書案上一厚摞紙興奮地抓住李徐道:“你全都抄完啦?!”
李徐艱難地嗯了聲。
“太好了!”
謝辭激動地衝著去抱李徐剛好壓到麻了的腿,李徐差點沒喊出來。
“知津兄?你腿怎麼了?”
李徐臉突然一紅:“沒什麼。”
“你腿麻了?我給你揉揉?”
“不用!”李徐拒絕得異常果斷,趕緊轉移話題道:“趕緊把那些收起來,一會該去百川堂了。”
“哦對,要是沒有這些的話,非讓那老頭把我打殘不可,那樣淩國日後可是會少了最厲害的將軍呢。”
聽著自誇的話,李徐第一次沒有笑,反而感覺心情有些沉重,如果可以,他不想謝辭去戰場。
“阿辭,如果你以後不從軍會想要做什麼?”
“嗯”謝辭倒真認真思考起來,“開個胭脂鋪。”
是個完全沒有想到過的答案,“為什麼?”
“那樣就可以每天看漂亮姑娘啦。”
“”
“無恥。”李徐腿麻還沒好就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越走越快沒再理會。
“哎!知津兄!你怎麼又不高興了?抄寫還沒裝好呢,等等我!彆走那麼快啊!”——
【十三歲,十五歲】
“知津兄!”看到前麵等待的人,謝辭追上去跳起來摟住對方的肩膀,直給人砸了個踉蹌,“嘿嘿,不是故意的。”
李徐無奈搖搖頭,已然習慣。
“快走吧,一會兒人該多了,你認不認得路啊?”
“應該是那個方向吧。”李徐也不太認路,按著看過的路線圖指了個大概的位置。
爬了半晌山路,迎麵下山的人群多的是結伴的男女,謝辭越走越覺得奇怪,便快跑幾步尋人去問,回來之看了李徐一會,在疑惑的目光中撲哧笑出來,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怎麼了?你在笑什麼?”
“走錯啦知津兄,你怎麼帶的路啊,那邊才是關帝廟,上麵這個是月老廟,你是想給我做媳婦嗎?”
“你”李徐臉頰噌地紅起來,“胡言亂語。”
謝辭開起玩笑故意逗弄道:“哼,我這麼好的夫君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你還不願意。”
話說完李徐的臉更紅了,比塗上脂粉還紅:“你不知羞。”
“哈哈哈哈!這有什麼羞不羞的,我就是天上地下僅此一個,誰嫁給我誰三生有幸。”
“我懶得理你。”
李徐窘迫地要走,謝辭趕緊追過去,麵對著李徐倒著走嘻嘻笑著哄人:“開玩笑的嘛,彆生氣了,帶你去拜關公。”
“不去。”
“為什麼?說好了要去的。”
“因為”李徐避開不曾離開自己身上的視線,耳朵也被林中清風吹得發紅,“我不想和你做兄弟。”
“啊?”謝辭不可置信,“我這麼好的兄弟,你拉一車燈籠都找不到。”
“反正不拜。”
“哼!你可彆後悔。”謝辭轉身背對過去繼續往前走,明顯不高興起來。
李徐輕歎一聲,耐心解釋道:“阿辭,我把你當作最重要的朋友,你我之間不磕頭也不會分開,磕了頭也沒距離再親近些,所以去不去關帝廟有什麼關係?”
“說得也是哈。”謝辭心情一霎變好,重新轉身麵對李徐露出笑來,“那去廣全樓吃酒,你請客。”
笑臉映入瞳孔,李徐目色溫柔也笑了起來。
“好。”——
【十四歲,十六歲】
“阿辭!你在那裡做什麼?快下來。”
玉蘭樹旁,謝辭正晃晃悠悠站在高高的牆頭上,看著左邁一步右邁一步都有摔下來的風險。
“你彆站在那!小心點!”
李徐擔心得不行,謝辭卻絲毫不覺得危險,低頭看向他時笑得開顏,勝過春日百花。
“書院的玉蘭花開了,很好看,我摘給你。”
“玉蘭花?”李徐終於注意到半朵花不見的樹,和謝辭掀起衣袍所做的兜子中露出的花瓣,“你全摘了?”
“對呀,我全送給你。”
“那是博士種的樹,好不容易開花,知道怕是要打死你。”
“哈哈哈哈!乾嘛管那麼多,我想送給你,挨頓打也值得。”
謝辭捧著一兜子玉蘭花毫無預兆往李徐那邊跳下去,李徐心頭一緊急著衝上前將人接入了懷裡。
衝擊力太大,兩個人就這麼一個壓著一個摔倒在了草地上。
謝辭拿出一支玉蘭簪到李徐發梢:“你更好看了呢知津兄。”
感受著懷中人送來的花香和專屬的溫度,李徐回避開真誠的目光,卻快要掩藏不住想跳進對方胸口不斷加速的那顆心。
上下左右亂了方寸、不停喧囂著的,是少年人無法作假的真心。
“知津兄,我要去北邊了,要是我能活著回來”
“胡說!”李徐噌地坐起來,握緊謝辭的手臂一字一句極其認真:“你一定會活著回來。”
謝辭愣了愣突然笑起來:“我當然會活著回來啦,隻是說個萬一嘛。”
“沒有萬一。”
“好吧。”謝辭吸口氣散去不舍,玩笑道:“那等我建功立業打馬禦街時,你就包下月來閣的場子請我吃酒看姑娘們跳舞。”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比我有錢呀。”
“好。”李徐慢慢含起淺笑,將自己鬢邊的玉蘭花簪到了謝辭頭上,“隻要你平安,什麼都好。”
“好看嗎?”
“好看。”
“謝辭!你把博士的花全摘了!”
遠處氣憤的聲音將笑意打斷,“糟了,尤先生來了。”
“那還不趕快跑啊!”謝辭拉住李徐站起來就跑,“哈哈!尤先生跑得最慢了,肯定追不上!”
發絲飄在眼前,李徐跟上步子也笑起來,一點一點握緊了謝辭的手。
“阿辭,我們會一輩子都這樣在一起嗎?”
“當然了!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一輩子的朋友!”
……
玉蘭花散了滿地。
一輩子,說說而已——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