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舅,您真的信佛嗎?”
信佛的人都慈悲,慈悲之人又都心慈手軟,真能走到他如今的位置嗎?
監察院首。
這樣神明一般高高在上的位置,他的心該是比常人更硬更狠才是。
謝珩看著她,片刻後才道:“佛法在我心中,我信自己,自然就是信佛了。”
見蘇瀾怔愣著,似是在思考。
他又道:“信佛不是一味的追隨,過於仰賴神佛的人,隻會自欺欺人。”
監察院首隻能是聖人。
可聖人又怎能坐上這個位置?
所以,他做了修士,算半個佛門中人。
於是,龍椅上的那位天子安心,至於他是否真的信奉佛祖,誰又會在乎呢?
蘇瀾終於明白。
信佛隻是他的韜光養晦,真正的佛存在於他心裡,是那個十分強大且堅定的自我。
他信自己就夠了!
這是蘇瀾第一次看到,屬於阿舅的另一麵,且隻有一點點。
他儒雅溫和外表下的銳利,像一把收鞘的劍,有著不動聲色的鋒利。
這樣的鋒利更可怕,因為你看不到他的目的,他是笑著也能要人命的。
他如果不主動坦誠,自己怕是永遠都不能確定,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謝珩伸手來扶蘇瀾,卻見她看著自己出神,仿佛要在他臉上盯出一朵花兒來。
“過來。”他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走神這毛病要改的。”
蘇瀾回神,由他扶著下車,外麵人來人往,他側身擋在她身前,免旁人衝撞了她。
蘇瀾仰頭衝他笑。
不純良無害又怎樣呢?
她親近的從來都是阿舅這個人啊。
看了下阿舅帶她來的地方,三層樓,入眼的是一塊巨大的金字招牌。
霓裳閣。
做衣裳的,閣主白娘子被繡娘們稱之為“白大家”,宮裡尚衣局的人都及不上。
“來這裡作甚,我有好多衣裳呢。”
“做笄服。”
蘇瀾一愣,沒想到阿舅帶她出來是為這個。
及笄意味著成年,家裡都會提前為姑娘家,準備服飾釵環,有甚者兩三年前就開始了。
她沒了阿母,父親和祖母眼中也沒她,就連她自己都沒有當回事。
“念念……”
蘇瀾抬頭,看到謝珩在前麵等她。
他背手站在門口,眉尖微微一挑,似乎問她怎麼還不過去。
蘇瀾幾步上前,壓下心頭的酸,“我聽說霓裳的衣裳一件難求,想要得排隊半年。”
“嗯。”
說著已經進門,門口立著個清秀少女,見了謝珩有些緊張地行禮。
“娘子已等候多時,請您隨奴婢來。”
說話都有些結巴,兩手緊緊絞著,眼睛卻一直往謝珩身上瞟。
蘇瀾想,果然是春天呀,萬物萌發,蠢蠢欲動。
再看她阿舅,淡淡點頭,目不斜視,連人家姑娘瞅都不瞅一眼。
真是不解風情呢。
一路被引著進了裡間坐下,一個中年女子出來,對著謝珩行禮。
謝珩頷首:“白娘子。”
白娘子看向蘇瀾,是那種從頭到腳的打量。
按理說這是極不禮貌的行為,可蘇瀾對上她的眼,竟未覺出半分冒犯。
白娘子三十多歲的模樣,一身白衣,素麵朝天,眼角的紋路清晰可見。
她很白,甚至唇上也不見血色,可她卻沒做絲毫遮掩,就這樣坦坦蕩蕩。
一如她給人的感覺。
“姑娘生得明豔,這素衫子不襯您,若穿緋衣必然驚豔,笄服選緋色可好?”
蘇瀾哪裡不知緋色極襯她,這也是她上一世鐘愛緋色的原因。
可緋色過於張揚,永遠會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尤其是在她的身上。
後來的謾罵中,大多說她整日花枝招展,被人汙了名節也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