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瀾回錦闌苑的路上,壓不住的心慌,她也說不出為什麼。
為了讓自己冷靜,她匆匆洗了熱水澡,換了身乾淨衣服出門。
到了聽風苑依然是宋勉引她進門,她忍不住詢問:“阿舅在忙嗎?”
若是不忙,他會親自來接她的。
宋勉笑了笑,和善道:“爺在書房等姑娘呢。”
到書房門口,蘇瀾停下,正欲叩門時,聽到謝珩疏淡的聲音:“進來。”
蘇瀾進門,宋勉在她身後掩門,快步離開。
蘇瀾看到了她阿舅。
負手站在窗邊。
那背影是她從未見過的冷,明明還是那襲青衫,卻像是染了霜雪。
蘇瀾快步上前,關切道:“阿舅,您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隻是想起了一樁陳年舊事。”聲音毫無起伏,淩冽而死寂。
“什麼事?不能說給我聽嗎?”
謝珩垂眸看她,內心既有憐惜,又有痛苦。
憐惜她幼年喪母,母親被害難產血崩,給她留下個胞弟,還是眼盲心瞎的。
痛苦他自己的母親,千嬌萬寵的東宮太子妃,淪落到獄中生子,產下死嬰,母子俱亡。
是的,他是蕭燁。
那個被後世稱作反賊,在牢中自縊的廢太子是他的生身父親。
他已經很久不去想那些舊事,亡魂不安,尚在等他昭雪,他不能把精力浪費在痛苦上。
十七年,六千多個日夜,對背負仇恨的人來說,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已經快要記不起母親的模樣,記不起她抱著自己,依偎在父親身旁時,口中哼唱的是什麼調子。
謝珩看著窗外那一片雲鬆,自言自語般問道:“你還能記起你母親嗎?”
父親也曾問過這樣的話。
蘇瀾如何不記得呢?
她出生便是阿母親自教養,用儘心血嗬護,養得聰慧健壯。
十個月會走路,滿周歲便能跑能跳,兩歲能與成人溝通,口齒清晰。
三歲出口成章,除了孩童習的千字文、弟子規等,更是熟背百草集。
但凡見過她的,誰人不讚一聲早慧,神童二字也是時常聽到。
阿母去時她已經能記清很多事,甚至知道死亡是什麼。她怕年幼忘記,總是不停溫習記憶。
如今,她還是能清晰記起阿母的模樣,記得她喚念念的聲音,溫柔極了。
半晌沒見回應,謝珩垂眸,見蘇瀾也盯著窗外雲鬆,滿臉淚水。
“念念……”
蘇瀾用手背抹了把臉,啞聲:“她是被人害死的,是不是?”
謝珩沒有回答,轉身走到書桌前,靜靜看著蘇瀾,朝她伸出手,“到我這邊來。”
蘇瀾的腳很沉重。
她一步一步走向謝珩,在碰觸到他的手時,被冰得一激靈。
他的手竟是比自己的還要冷。
“阿舅,您很冷嗎?”
“是啊,很冷。”謝珩垂眸盯著她,慢聲說,“念念,你準備好了嗎?”
蘇瀾握著他的手,挺直背脊,聲音緊繃地嗯了聲。
“你母親的死的確不是意外,這是朱宥嘉的口供,你……要看嗎?”
蘇瀾早就有心理準備,可這一刻,還是一陣脊背生寒。她手心發涼,身體也有些發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