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與逝去的人對話,他很想問一問,為了東宮這一分血脈,值得嗎?
老頭子喚的那一聲小郎,旁人以為是在喚兒乳名,其實他是真的在喚林小郎。
不是見不得光的暗衛,不是誰的替身,就是他的孩兒林小郎。
老頭子待自己如師生,如君臣,待林小郎卻是真正的父子。
他們會搶一塊好吃的糖糕,會在納涼時互相打扇,會一起吐槽宴席上哪道菜巨巨巨難吃。
他們一老一少,本是那麼生趣的人,本該有很好的歸宿。
自己若同阿父一起死在東宮,也許林小郎就不會死,謝家七十三口也不會死。
念念不會沒有依靠,受儘欺淩,甚至不會失去她的生身母親。
每接近一點真相,他肩上的責任就重一分,皆是鮮血染就,拋不得,隻能苦海浮沉。
他透不過氣……
蘇瀾知曉他沒出門,卻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去後院尋自己。索性過來尋他。
進門就看到他脆弱的樣子,她連忙走到他身邊,關切道:“阿舅,您怎麼了?”
謝珩緩緩抬頭,啞聲說:“念念,我一直沒有告訴你,老頭子的死該是與我阿父有關,而你母親……可能也是。”
蘇瀾垂眸看他,他比自己高很多,平時都是他彎腰看自己,從沒有這樣的時候。
原來在高處,能這麼清晰看到仰視自己的人,看到他的痛苦和脆弱。
為什麼要自責呢?
這些本與他無關,可沉重的痛苦卻悉數拋給了他。
蘇瀾心疼得想哭:“在無妄山上我就想到了,您現在也是因為這個自責嗎?”
“是啊!”謝珩囈語般說,“心疼……良心疼……”
蘇瀾默默看了他一會兒,輕輕將人抱住,手托著他的頭,讓他靠在自己懷裡。
“阿舅,不要自責,這些不是你的錯。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有自己的選擇。”
“外祖父是君子,他選了東宮,那您的阿父便是他一生的追隨。”
“我相信他們有君臣義,相信死前外祖父仍是不悔,為他的君主、他的信念去死,不悔。”
“至於我阿母,她是很有主見的人,況且往事不可追,她的選擇我隻能支持。”
蘇瀾說完眼前模糊了。
她抱著懷裡的男人,低聲說:“明天您陪我去看看阿母吧,我嫁人了,她還不知道呢。”
謝珩聽到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地,不輕不重,卻將他從沉重腐朽中拉出來。
他啞聲應:“好。”
蘇瀾沒有再說話,隻是輕輕的抱著他,給他依靠。
謝珩看著小妻子稚嫩的麵龐,心不可控的疼了一下,她已經受了太多磋磨。
餘生,要護好她。
為自己,為林小郎,為謝家護好她。
謝珩覺得自己的心又有了歸處。
他起身,牽了蘇瀾的手。
那份口供被合住壓在鎮紙下,謝珩不想給她看到。
仇由他來報,前刑部的所有人皆參與,用什麼刑罰好呢?
不是喜歡割人頭顱嗎?
那就砍頭吧!
個個都活該身首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