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這話說的輕飄飄的,但分量卻不輕。
說完, 謝嘉語眼神一掃, 厲聲道:“拉出去,在院子裡打, 免得驚了世子夫人。也讓外麵過來回話的管事們都看清楚了,也想清楚了再來回話。”
“是。”仆人們乾脆利落的答道。他們這些人一直在府中, 早就知道府中如今誰比較厲害, 誰說話管用,又是誰扳倒的老夫人和大夫人,自然是對謝嘉語言聽計從。
黎氏見狀, 依然和從前一般,慢慢的吃著點心喝著茶, 沒有對眼前的事情有絲毫的意外。畢竟, 之前她已經在承恩侯府見識過謝嘉語的厲害。
白氏卻是第一次見謝嘉語如此厲害的模樣。從前她隻道聽途說, 沒有親眼見過。這會兒見了,覺得自己從前真的是太弱了, 要想掌管整個文昌侯府, 她應該多跟這位姑祖母多學習學習才是。
打完之後, 米糧鋪子的掌櫃的被仆人押了進來。
被打得喉嚨已經喊啞的掌櫃的終於說了實話。原來, 當年他的確去跟謝嘉融說過, 謝嘉融後來想要找人查的時候, 他又突然改了口。那段時間, 陳氏為了堵他的嘴, 給了他一些好處, 是以,他才改了口。這些年,他也沒少從賬目上拿回扣。雖然大頭被陳氏拿走了,但他也從中昧下來不少。
謝嘉語冷冷的看著這個掌櫃的,讓秋葉跟著帶人去把掌櫃的家給抄了。翻出來不少之前的東西不說,他家裡的妻妾子女用度堪比一些小官子女。
可見,這些年他貪了不少!
四五十年前就能賺個一百兩的鋪子,如今不說多了,至少一二百兩是沒問題的。雖然中間經曆了十幾年的動亂,但自從皇帝表弟漸漸的穩定下來,國家也越來越繁榮昌盛。
如今賬麵上卻連一百兩都不到,一個月貪出來幾十兩,那麼多年累積下來呢?這每個月貪出來的銀錢,肯定不是掌櫃的能拿大頭的,那麼,大頭都被陳氏拿下來了!
這陳氏,也著實可惡!一個鋪子拿出來一點兒作為私房錢,好幾個鋪子下來,不就多了麼。
若這個鋪子是其他的鋪子,或許謝嘉語還發現不了,錯就錯在,這鋪子是謝嘉語了解的一個鋪子。她比較喜歡吃麵食,不太喜歡吃米飯,尤其是江南的米。
江南的氣候濕潤,雨水下的多,這就導致江南的水稻種出來水分比較大。對於這樣的米飯,謝嘉語吃不慣。
然而,有一次在宮中先皇處吃了一種東北黑土地所產的大米,便喜歡上了那種略帶黃色的香香的米飯。
長公主心疼女兒,從那以後,家裡鋪子裡的米便全都換成了東北的米,麵也換成了那邊的。原本這種米麵在京城不太暢銷,畢竟大家都吃慣了江南的米。然而,有些東西一在宮廷侯爵之間流傳,便似乎成了香餑餑一般,很多人也漸漸的開始嘗試了。
吃慣了江南的米飯,再來吃東北的米,彆有一番滋味。漸漸的 ,京城裡既有江南的米,也少不了東北的米。蘿卜青菜各有所愛,銷量都差不多。隻是東北的米價格上略貴一些。
可這陳氏卻換成了江南的米?看起來進價是減少了,然而,實際上利潤也少了不少。尤其是,她以次充好,就更難賺錢了。想到這些,謝嘉語嘴角微微露出來譏諷的笑意。
等一下!不對!她想錯了……
她記得,陳氏的祖上似乎就在江南。難不成……陳氏拿著這些錢去貼補了娘家?
想到這裡,謝嘉語愣了愣。
“老夫人為何會選擇江南的米?那邊供米的糧商是誰?”謝嘉語冷冷的問道。
掌櫃的這會兒已經心如死灰了,看著跪在一旁的妻妾子女,或許今日就是他的死期了。所以,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是老夫人的一個遠方親戚,似是姓陳。”
果然,被她猜中了!這個陳氏,可真是一個不讓人省心的人。怪不得他們文昌侯府一直以來越過越窮,這其中真是少不了她的手筆。
隻是,這些事情還需要再調查調查,這些錢到底是被陳氏拿了,還是被她的那些個娘家的親戚拿了。眼前的這個掌櫃的卻是留不得了。
“把這一家子人給我發賣了!做奴才的沒個做奴才的樣子,竟然敢跟個主子似的!果真是奴大欺主!”謝嘉語冷冷的宣布了這個決定。
掌櫃的媳婦兒剛想哀嚎,謝嘉語就蹙著眉道:“堵上嘴巴,拉出去。”
接下來,再進來回話的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有那之前貪過不少銀子的,竟然嚇得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對於這樣的人,雖然跟剛剛那個掌櫃的一樣可恨,但念在是主動說出來的,謝嘉語沒收了他所有的錢財,隻給他留了二兩銀子,便遣散了。
即便是這些人誠實,老老實實的交代了自己的過錯,但,陳氏的人,謝嘉語一個都不想留!縱使她這麼做會讓白氏非常的開心,但謝嘉語並不是為了取悅她亦或者是為了她而做。她是為了整個文昌侯府!
白氏和黎氏不去做而且不敢做的事情,她來做!等她們相互扯皮,這些蛀蟲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被除掉。
等到所有的人和事都處理完,已經是午時了。除了被發賣的那個米糧鋪的掌櫃的,還有幾個被遣散出去的,犯錯較輕的被罰去做了其他的事情。
謝嘉語看著空出來的幾個位置,想了想,跟白氏道:“玉容,家裡的幾個管事你看著安排吧。外麵鋪子裡的還需跟侯爺商議一番再做安排。”之所以這樣說,也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她雖然會處置陳氏的那些人,但卻不會太過插手府中的事情。
隻是,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奴才的心被養大了,就會開始欺瞞主子了,這一點還需注意。而且,這個家始終是姓謝的,旁姓斷然沒有插手的道理。”
回去的路上,白氏一直在想著謝嘉語最後的那番話。隻是,不知道那番話是在說祖母的事情,還是在敲打她?不過,不管是哪一種,看來她都需要注意一下。
外麵的鋪子不能一日沒有管事的,是以,吃過午飯之後,謝嘉語睡了一覺便去外院找謝嘉融了。
可巧的是,謝思盛也在。
見到她時,謝思盛似乎比以往更加恭敬了一些,這著實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尤記得,前幾日見到她時,臉上還是萬分的糾結之色。畢竟,自己的父母做下了那樣的事情。而身為子女的,既不知該恨她,還是該內疚。
難不成,是因為上午她為他媳婦兒解決了管家的麻煩?
“姑祖母。”謝思盛行禮道。
謝嘉語道:“無需如此多禮。”
謝嘉融仔細盯著謝思盛的表情看了看,見到謝思盛已經跟前幾日的表情不同,滿意的點了點頭。果然,有些秘密還是要說出來,要不然造成了誤會就跟他的初衷不同了。
“大哥。”謝嘉語對著謝嘉融福了福身。
謝嘉融視線挪到謝嘉語的身上,道:“可是因為上午的事情而來的?”上午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隻是,自己的妹妹在做,而且做得很好,甚至比他好,是以,他沒有去貿然的插手。
謝嘉語點點頭道:“大哥猜的不錯。外麵的幾個鋪子掌櫃的都被換下來了,有些是家中的產業,還有一些是大嫂的陪嫁鋪子,這些掌櫃的不太好安排。鋪子裡不可一日沒有掌櫃的,所以想過來問問大哥的意思。”
謝嘉融明白其中的難處,點點頭,道:“嗯,大哥一會兒就安排幾個管事。隻是,米糧鋪子的話,還是你找個管事去安排吧。”
聽了這話,謝嘉語愣了一下,似是有些不解。這是文昌侯府的產業,她插手不太合適。而且,她也不願去插手。她有的是錢,無需靠著這個。
謝嘉融見狀,釋疑道:“嘉柔,這本就是母親留給你的東西,大哥替你管了這麼多年,也該還給你了,你如今也大了,可以學著自己管管鋪子了。隻可惜,這些年鋪子的生意一直都不太好。”
謝嘉語聽後,第一反應就是去看謝思盛。隻見謝思盛又再次站了起來,拱手躬身道:“姑祖母。”
至此,謝嘉語終於明白過來了。原來謝思盛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今日的態度才跟從前大不相同了。
“不必了,大哥,如今府中的開銷太大,也沒什麼太多的進項,這鋪子還是放在公中吧。”謝嘉語道。
謝嘉融擺了擺手,道:“不必了,咱們府中如今這樣已是很好,每年鋪子和莊子上的進項也不少。雖不能讓子孫儘情的揮霍,但富貴一生還是可以做到的。正好,思盛今日也在這裡。這鋪子也算是過了明路,如今雖還在祖父的名下,但等你姑祖母成親之時,便會給她當做嫁妝陪嫁出去。”
謝思盛認真的道:“這是曾祖母的東西,合該給姑祖母,孫兒絕無他想。不僅如此,以後也會好好孝順姑祖母。”
謝嘉融滿意的點點頭,道:“嗯,你能這樣想便好。”
謝嘉語見大哥新意已決,且小輩還在這裡,便沒再堅持下去。
等再說了一會兒話之後,謝嘉融便讓謝思盛先退下了。
“嘉柔,你已經知道你大嫂用鋪子裡的錢貼補她娘家了吧?”謝嘉融問道,“都怪大哥沒用,這些年雖然知道一些,但覺得銀錢不多,她娘家又有難處,所以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謝嘉語心裡一歎,道:“大哥待人寬厚,是大嫂辜負了您的期望。”
謝嘉融搖了搖頭,道:“其實一直都知道她私底下有些小動作,但卻沒想過她小動作如此的多。剛剛我就在跟思盛說這件事情,咱們文昌侯府,是時候需要整頓一下了。那些不中用的奴才也該拔掉了。”
聽了謝嘉融的話,謝嘉語漸漸明了了。有些事情,也無需再去查了。陳氏這般老了,往後的日子定然是會在冷香園裡度過。這些事情,既然已經犯下,他們也不想再追究,等換了人,清洗一番,文昌侯府可以重新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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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院回到芷柔院時,謝嘉語剛想進院子,卻發現不遠處有一人似乎是在偷偷的看著她。
春桃眼尖,一眼就看出來是誰了,小聲的在謝嘉語耳邊道:“小姐,奴婢看那人似是二少爺。”
二少爺?謝思敏?這倒是像他能做出來的事情。想到近日發生的事情,謝嘉語心中有些明了。既然對方不敢過來見她,她且當做是沒看見吧。
隻是,等謝嘉語繼續往裡麵走的時候,謝思敏卻忍不住叫住了她。
“姑祖母。”
謝嘉語轉頭笑著看了一眼神色微赧的謝思敏,權當是不知道他有何事,笑著道:“進來說話吧。”
說完,便率先走進了院子。
謝思敏耷拉著腦袋,跟在謝嘉語後麵進去了。
隻是,剛剛走進屋內,謝思敏便一聲不吭的跪下了。
見狀,謝嘉語挑了挑眉。
“姑祖母,思敏整日裡都在潛心編寫東山先生的傳記,不知道祖母、父親母親竟然……竟然做下那般的事情。思敏作為晚輩,沒有及時了解這些事情,勸長輩們放手,實在是思敏的不是。且,這事兒差點害死姑祖母,思敏著實沒臉再來見姑祖母。隻是不過來看看姑祖母,思敏有些不放心。遂,今日便舔顏過來了。”
謝思敏滿臉通紅,越說越覺得難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謝嘉語覺得大房的這些子女著實有趣,雖然是一個父親生的,卻各有各的不同。
謝思蘭如今雖日日過來請安,對她頗為恭敬,但眼神裡偶爾流露出來的怨恨卻騙不了人。謝蓮似是受到的影響最小,甚至還有些開心。謝思盛在不知她的身份之前,在親情和正義的天平上搖擺了幾下。
而今日最後見到的謝思敏,卻懷有一顆純粹的學者之心,對於那些醃臢事堅決站在了正義的一方,很有原則。情知犯錯的是自己的父母長輩,為人子女的不好多說什麼,但卻把罪行全都放在了自己的頭上。
著實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