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 說的著實誅心。滿院子的夫人小姐皆不再言語。有那跟高家關係極好的人, 甚至忍不住笑了出來,狀若小聲的道:“可不是麼,也就是長得還算好看了。”
謝嘉語見高老夫人倚老賣老的模樣, 迎著大家的目光,慢慢的從座位上走了出來, 仿若根本就不在意大家異樣的目光。動作如行雲流水般, 煞是好看。
“本事嘛,也是有的。”謝嘉語淡淡的道, “長相嘛,自然不如高貴妃, 畢竟,聽聞高貴妃盛寵不斷, 可見貌美。”
後麵這句, 卻是在諷刺高貴妃才是那個以色侍人的人。
高老夫人皺了皺眉。想到之前女兒跟她的抱怨,不悅的看向了麵前絕美的少女。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跟皇上使了什麼手段, 竟然讓皇上幫她對付承恩侯府不說,還把文昌侯府得罪她的人給除去了,甚至, 還讓她去了東暖閣!
女兒一直是後宮之中最得寵的妃子, 若是被這麼一個小丫頭給搶了, 這以後的日子難免不太好過。
是以, 借此機會, 她打算敲打她一番。隻是沒想到的是, 這個少女竟然真如傳言一般,厲害得很,沒把她當回事兒!
“嗬嗬,是麼,老身竟然不知,姑娘還有什麼本事?”高老夫人臉色已經不太好看。剛剛還在湊趣諷刺謝嘉語的人已經安靜了下來。其他跟高家關係不太好的人,不是在默默看戲,就是在為謝嘉語擔心。
謝嘉語微微一笑,彆有深意的道:“血統。”
高老夫人諷刺的道:“血統?聽聞你是北郡那小地方來的,也知道血統?”
“我雖然是小地方來的,但好歹是謝家嫡係長女,亦跟皇上有親,要不然皇上怎麼會認下這門親戚?”謝嘉語笑著道,隨後,又反問道,“不知老夫人覺得如何?嫡女的分量夠不夠重?”
“嫡女”兩個字,被謝嘉語咬得極重。
高老夫人如今已經六十多歲,在場的很多人都是年輕一輩,並未聽懂謝嘉語話裡的深意。
可高老夫人自己卻懂了。她是庶女出身,從小就覺得這個身份萬分的卑微,直到自己的女兒進宮給皇上做了妃子,才漸漸的守得花開見月明,人也一下子抖擻起來,也再也沒多少人敢在她麵前點出來她庶女的身份。
可如今這個小姑娘,卻不知從哪裡聽來的,竟然敢用這樣的話諷刺她。
跟高氏關係極好的一個程老夫人,看著高氏的臉色,忍不住道:“放肆!怎可胡言亂語。”
謝嘉語從這位的老態並未看出來她是誰,想必也是之前認識的人。隻是,在這個檔口,卻不好去問問她是誰。
“哦?這位夫人是何意,這話說得好生奇怪。嘉語如何放肆了,又如何胡言亂語了?煩請你指出來。”
程老夫人聽了這話,不知該如何反駁。憋著一口氣,道:“你……”
高老夫人身邊的女孩兒高婉婷見狀,忍不住說道:“你這姑娘好生不講理,我祖母跟你說話已是看得起你,你竟然敢用這樣的語氣跟我祖母說話。你知不知道我祖母的身份,又知不知道我姑姑乃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仔細你的皮!”
還沒等謝嘉語反駁,此時,人群中有一位陌生的婦人說道:“高小姐不愧是高都督的女兒,說話還真是……真是直爽,一開口便是喊打喊殺的,以勢壓人,果然厲害。”
高老夫人看了過去,卻見是顧將軍府的人。不是彆人,正是顧將軍養子的媳婦。
高都督手中的權力很多都是從顧將軍手中接過來的,然而,卻不如顧將軍得人心。雖然現在掌著權,但很多部下身在曹營心在漢,私底下依然聽從顧將軍的話。
兩家之間的關係也非常的微妙。
“顧夫人說笑了,婉婷性子是直了一些,不像有些人身份曖昧不清,腸子裡也是一些彎彎繞繞的。”高老夫人說道。這話,既諷刺了顧夫人的身份,又笑話了謝嘉語,可謂是一石二鳥。
顧夫人看了高老夫人一眼,道:“也好過一群人欺負一個小姑娘強。”
謝嘉語差點笑出聲來,這位顧夫人性子可真是直得很。
謝嘉語衝著為她說話的夫人笑了笑,假裝沒有聽清楚高老夫人的話,笑著道:“是呢,老夫人這話說的沒錯,就怕有些人身份曖昧不清,搞不清楚輕重。剛剛高小姐問我知不知道老夫人的身份,我自然是知曉的。我從小地方來,行事戰戰兢兢,不敢出錯,是以,昨日便打聽清楚了老夫人的身份,畢竟啊,老夫人可是高貴妃……哦,不對,是張家庶出的小姐。”
見高老夫人臉色變得很差,謝嘉語毫不留情的繼續說道:“在此,我也想問高小姐一個問題,你,可曾打聽清楚了我的身份?我可是皇上親口承認的表妹,太子承認的表姑。隻是不知,你是否被二皇子承認過是表妹呢?若是承認了,咱們勉強還能算是親戚,若是沒有承認,那就太遺憾了。少了一個侄女,也省下來一份見麵禮。”
“放肆!”謝嘉語話音剛落,高老夫人身邊的老嬤嬤便出口了。
謝嘉語原本是在笑著,此時也板了臉,道:“放肆!我看放肆的該是高小姐才對,不知道高貴妃在宮中可知道自己的侄女竟然敢仗著她的勢橫行霸道隨意打殺世家小姐。如若不知,下次我進宮時可勉為其難告知皇上,讓他給高貴妃傳個話。”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敢這麼對著高老夫人說話了,看著眼前的這位少女,突然心裡一驚。她原本是想敲打敲打她,沒曾想,這位少女卻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厲害,還要不把她放在眼裡。
“祖母……”高婉婷聽後著急的道。
高老夫人靜靜的打量了謝嘉語許久,道:“婉婷閉嘴。還不快跟謝小姐道歉!貴妃娘娘最是心善,怎麼可能會做出如此失禮的事情,縱使那宮女太監犯了錯,貴妃娘娘也從未打殺過,更何況是謝小姐這種身份的人。你莫要給娘娘遭禍。”
不管如何,高貴妃才是她能依仗的所有。剛剛高婉婷說話之時她沒有反駁,也是想看看謝嘉語會如何應對。她沒想到的是,從謝嘉語的臉上竟然看不出來絲毫的懼意。而且,她竟然看不出來謝嘉語的深淺。
想到之前得罪過謝嘉語的那些人的下場,高老夫人心中有了一番計較。
“祖母,我……”高婉婷聽到自家祖母的話,頓時有些委屈。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道歉。”高老夫人如是說道。
謝嘉語看著眼前的一幕,臉上露出來諷刺的笑意,道:“道歉若是有用的話,還用律法做什麼?今日我心情好,便原諒了你,往日可不能再如此了。若是遇到個不似我這般好性兒的,你可就麻煩了。”
說完,便在眾人或明或暗的目光中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高老夫人握緊了手中的拐杖,道:“多謝謝小姐不計較。好了,開戲吧。”
見戲開場了,黎氏有些擔憂的道:“姑姑,要不然咱們先回去吧,今日如此下了高老夫人的麵子,恐怕他們會對您不利。”
謝嘉語笑著道:“放心便是,他們不敢的。高老夫人不過是見我在皇上麵前得寵,想拿我出出氣,落我的麵子罷了。估計這也是高貴妃的主意,想探探我的虛實。想必見我如此的厲害,他們心中正忐忑得很。”
黎氏不太相信謝嘉語的話,道:“果真如此嗎?”
謝嘉語點點頭,道:“自然是如此。這高老夫人得意久了,乍一見敢懟她的,氣兒不順罷了。但她出身不高,最是會審時度勢,卑微慣了。所以,不敢的。”
黎氏詫異的看著自信的謝嘉語,問道:“姑姑怎麼會如此清楚高老夫人的身份以及性子?”
謝嘉語笑了笑,沒說實話,道:“之前打聽過。”如若幾十年前沒有過接觸,謝嘉語還不能清楚她的性子。但她接觸過,而且對於她來說,不過是剛剛發生過的事情,是以,記得非常清楚。
再加上昨晚上青娘說的一些事,她就更加明白了。
這樣的人,看起來跟蘇凝露有些一樣。但本質上卻跟蘇凝露那種老太太完全不同。蘇凝露是嫡女,出身高貴,長相才氣皆有,即便是丈夫再不爭氣,依然活得極其自信。雖如今是個老太太了,但仍舊非常的得體,且要麵子。
但,高老夫人這種人,骨子裡是卑微的,又有些暴發戶的心態,最是欺軟怕硬。你隻有比她更厲害,比她更自信,戳了她的痛處,才能壓製過她讓她忌憚與你。
黎氏認真的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白活了這麼多年,竟然還不如一個小丫頭想得多。
接下來,他們便認真的開始聽戲了。
這時,有個小丫鬟悄悄的走到了謝嘉語的身邊,看上去是在給她倒茶,實則故意把杯子打翻了。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求小姐饒了奴婢。”打翻之後,小丫頭便跪在地上求饒。
距離謝嘉語比較近的人都看了過來。
夏桑想到在這裡發生的一係列事情,看著高婉婷欲開口,搶先說道:“放肆!你剛剛為何要故意打翻茶杯?說,是誰派你來的!是不是故意報複我家小姐?!”
高婉婷想要諷刺的話就這麼憋在了心裡。
夏桑的話一出,大家想到剛剛謝嘉語懟高老夫人的樣子,隱晦的看向了她。
高老夫人看著大家的目光,心中鬱悶的很。她今日不過是想探探謝嘉語的虛實,順便落一下她的麵子。顯然,從剛剛的對話中可以看出來,謝嘉語跟皇上的關係不一般,但是這種關係又不像是男女之事。是以,在宮裡的貴妃娘娘沒有指示之前,她哪裡敢隨意欺負謝嘉語。
萬一她真的是皇上的親戚,在皇上麵前說話還頗有分量的話,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高老夫人剛想說幾句,卻看到身邊的孫女一副得意的樣子,趕緊瞪了她一眼,隨後轉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小丫頭,道:“你是誰身邊的丫鬟,怎麼如此的不小心?謝小姐是今日請來的貴客,你竟敢如此大膽,來人,把她拖下去。”
說完,又看著謝嘉語滿身的茶漬,看了一圈兒在場的人,道:“顧夫人,您跟謝小姐投緣,不如您帶著她去換一身衣裳。”
這麼做,也是為了撇清他們府裡的嫌疑。不管之前那個丫鬟是不是有心人故意安排的,她今日都不能允許謝嘉語出事。
顧夫人似是沒想到高老夫人會如此做,挑了挑眉,笑著道:“好啊,謝小姐長得如此美,讓人一見便心生喜歡,正愁著沒有機會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