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淩的“吧”這個字音還沒有落下,氣色紅潤的太皇太後就睜開了快閉上的眼睛,喜得霍淩連聲感歎真是上天保佑,那無處安放的表演欲讓一邊看戲的太上皇霍檢都覺得手癢,更不用說被霍淩氣得心肝疼卻暈都不敢暈的太皇太後。
然而太皇太後又能怎麼辦呢?
除了努力控製住表情,表示對霍淩關心她這個老人家的“欣慰”之外,彆的話一句都不敢說,就怕一不小心就讓張家徹底消失在都城。
當霍淩下了抄家的旨意以後,太皇太後就真的病倒了,病得誰都不願意見。至於這其中有沒有太上皇霍檢的原因,彆說霍淩,連皇後柳玥都不準備管——反正他父皇跟太皇太後不是親母子,而他跟對方也不是親祖孫。
經過杜若的提醒(講故事)想起了這回事,歪靠在椅子中的霍淩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陷入了對另外一個問題的思索,“明明張家的存在感這麼強烈,為什麼我就是記不住他們?”
想把他跟侄女長寧縣主湊一堆有張家摻和;江南官場的渾水有張家丟進去的泥;宣揚他當皇帝大周就要完的事情也有張家;甚至他從江南回來遇到的那一批追殺當中也有張家插手……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能看到張家的影子,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一旦沒有人提醒他就會忘記還有個張家。
這到底是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太慘了。”
霍淩抬起頭,朝突然出聲的杜若看去,“嗯?”
作為親眼看著張家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存在,杜若覺得自己很有發言權,“慘得都沒有被您記住的價值。”
如果是慘到遭遇無妄之災而滿門被滅的羅家那種程度,霍淩記不住羅欽都能記得羅家,但張家的慘……不是那種大快人心的慘,而是連同情都不知道該如何同情的慘。
伸一次手就被剁一次爪子就算了,偏偏還記吃不記打,以至於爪子被剁不算,就連整個張家都樹倒猢猻散。
哪怕跟太皇太後不是親祖孫,霍淩也向來說到做到,說“隻抄家、不滅族”就真的隻抄家,不但允許張家婦人跟丈夫合離,還能帶著跟張家沒有牽扯、來源乾淨的那部分嫁妝回家,他甚至還特意給張家留了個彆院住,隻不過——
“抄家滅族?不,朕隻抄家不滅族。”
“三代不許考科舉?不,朕從來不跟能為我辦事的人過不去。”
“嗯?發配邊疆、女為妓、男為奴?不,朕不是那麼狠毒的人。”
“所以,每天去午門前跪一個時辰。也不用跪太多,跪一個人就行了。你死了,換你兄弟去跪,你兄弟死了,換你嫡長子去跪,你兒子死了,換你兒子的兄弟去跪……子子孫孫都去跪,百姓什麼時候原諒了你們,你們家就什麼時候不用去跪午門。”
朝跪在朝陽宮宮門口的張家族長留下了這樣一段話,一身冕服的霍淩繞過整個人癱軟在地的張家族長,他的表情無比平靜,平靜得仿佛沒有想起張家族長是太皇太後的嫡親弟弟這件事,也沒有記起對方曾經在他不懂事的時候騎著狗跟貓打架之時,朝霍淩唾了一口並諷刺他“你也就配騎狗了。”
目不斜視,毫不在意。
決定了張家的結局,霍淩甚至都沒給張家族長任何拉他衣袖的機會,就大踏步的進了殿。
皇帝陛下霍淩這番同張家族長說的話傳出去以後,眾人都對他的行事作風有了大致的了解。
新上任的皇帝陛下,能將你的麵子和裡子扒下來就絕對不會隻扒你的麵子。
一時間,都城那原本因為江南官場的事情而亂起來的水,都不用太上皇霍檢幫忙就又恢複到了它該有的平靜,空缺了不少官員的朝堂也如往常一樣和諧,弄得很想找點存在感的太上皇忍不住嫉妒地朝安得總管抱怨,“這個蠢貨為什麼就能當皇帝當得這麼輕鬆?”這讓他這個兢兢業業的能五更起就三更醒、能掉頭發就連胡子也白的前任皇帝情何以堪?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霍淩回過神來的時候,一臉讚同地朝杜若點了下頭,“你說得對,他們的確慘得沒有半點值得我記住的價值。”
就像他那在太極宮閒得時不時跑去找母妃麻煩的父皇,霍淩也並不覺得對方有讓他把其抱怨的東西放在心上的價值。當太上皇霍檢對他當皇帝當得如此輕鬆的怨念才露出個苗頭,霍淩就做好了把皇位還回去的準備,噎得太上皇霍檢出手揍他揍不著以後,大半夜的跑去跟還住在玉漱宮的葉貴太妃吵架。
認同了杜若的說法,感覺對方很有眼力見的霍淩正準備誇對方幾句,誰知道一抬頭就看到了回來拿點東西就準備走的葉曉。
“葉曉,你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