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殘陽如血。
天色正好,該回家了。
忽略天色和歸家與否之間的邏輯關係,收回視線的宮嶷撫了撫自己的胡子,緊接著一本正經地朝李公明表示,“既然李大人還有事情要忙,那老夫就不過多打擾了。”宮嶷朝李公明拱了拱手,“希望老夫主持的春闈結束之前,李大人能夠拿出‘水泥’的成品。”
留下真情實意的對李公明的“祝福”,不等李公明眼睛一瞪張口跟他說話,宮嶷先給了李公明“留步”兩個字,表示不用送的宮嶷端著自己身為戶部尚書該有的姿態,邁著看起來從容實際時刻注意著李公明動向的步伐,向著太陽落下的方向走去。
如血的殘陽落在宮嶷身上,逐漸模糊了這一步步跨出工部大門的身影。
站在原地的李公明沒有目送宮嶷的離去,不是因為對方不值得他目送,而是因為在對方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終於找到他的下屬滿臉驚喜的扯住了李公明的袖子。
“大人,我終於找到您了!”
話都沒讓李公明說完,不修邊幅的下屬滿臉激動的扯著李公明就往另一邊走,一心想讓他的上官幫忙驗證自己的猜想。
——這才是宮嶷留下“祝福”後沒得到“感謝”的真正原因。
……
春闈將至,人心浮動。
誰都想不到霍淩會如此隨意的將春闈的事情安排給了宮嶷,就像考慮“今天吃什麼”一樣的簡單,就連公孫洵也沒有想到,霍淩從太子殿下成為皇帝陛下居然如此簡單。
從鹽池縣回來,一心準備秋闈的公孫洵在霍淩視野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公孫洵本準備成為皇帝霍檢的門生,曆練一番的同時成為太子殿下勢力的中流砥柱,順便混個兩朝元老當一當,誰知道霍淩的動作居然那麼快,快得公孫洵不得不換一個問題開始思考,比如要不要當霍淩的門生?
公孫洵並不覺得他會名落孫山,但他更不想殿試的時候,出現明明能當狀元卻被皇帝陛下指為探花的情況。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皇帝陛下霍淩已經忘記了他。
依照跟霍淩相處的那段時間對其的了解,越想越深的公孫洵甚至覺得,如果霍淩還記得他,他可能落個同進士的名頭,如果霍淩不記得他,他可能是探花……無論霍淩記不記得,公孫洵都覺得有點頭疼。
不,不是有點,是很頭疼。
端坐在後院的柳樹下,一身菖菖蒲紋杭綢直裰的公孫洵垂著眸子,看著麵前自己跟自己對弈而形成的勢均力敵的棋局,再一次思考起了自從霍淩成為皇帝陛下以後,就始終未曾找到過答案的問題。
——太上皇為什麼要那麼早就退位?
左思右想,輾轉反側,然而無論如何就是想不明白。
雖然早就做好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準備,公孫洵也早就明確了霍淩就是他想追隨的人這一點,但是一想到未來一入官場就要為皇帝陛下霍淩“拋頭顱、灑熱血”,再想想霍淩那從來讓人猜不透、摸不著的行事作風,向來習慣謀定而後動的公孫洵怎麼想怎麼覺得糟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待春闈早點來,還是期待春闈遭遇點意外,好讓他能用三年的時間來做好心理準備。
夾在食指與中指間的棋子一直沒有落下,失神的公孫洵逐漸失去對手中棋子的掌控力,夾在指間的黑子一點點的往下滑,當棋子突然砸在棋盤上而發出聲音的時候,若有所覺的公孫洵剛一抬頭,就對上了一張羅刹臉。
“啊!”
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羅刹臉嚇到,臉色驟然一白的公孫洵不複平時的優雅,一個後仰從石凳上跌下來,與為避免揚塵而被下人特意灑了水的地麵產生了親密接觸。
公孫洵跌下來的時候帶翻了石桌上的棋盤,結結實實的好幾聲響,不止棋盤被打翻,還有□□與地麵接觸而必然發出的聲音。當黑白棋子散落一地的時候,有不少直接濺落到公孫洵的衣服上,映襯得那張麵無人色的臉更加慘白。
情緒稍微緩過來一點以後,受到驚嚇的公孫洵張口就要喊人,誰知道近在他眼前的羅刹臉卻突然往後一退。
隨著這張羅刹臉在他視野內逐漸縮小,被開闊了視野以後,公孫洵不但看到了帶著羅刹麵具的黑衣男子,還看到了站在他身邊的……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