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正好在早朝上想到了霍灮, 霍淩下朝陪著皇後柳玥去跟太皇太後以及太上皇請完安以後, 由於懷孕而需要更多睡眠的柳玥回宮補眠, 而霍淩則是將霍灮叫到了禦花園。
麵對霍淩的提問,早就寫完並時刻將文章揣在袖中的霍灮半點不慌, 一臉平靜的掏出袖中的文章,遞給了對方。
“皇叔,您請看。”
接過霍灮遞過來的文章, 霍淩隨手抖開, 逐字逐句的看了下去。
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 霍淩的文學素養如今提高了很多, 已經不是那個連大臣的折子都看得半懂不懂的太子殿下, 然而這並不代表, 此刻的他就能看懂霍灮能用生僻字就不會用常用字的吊文。
不知是基於對大皇子霍灃遲來的敬愛之情, 還是為了向霍淩展示自己的學識水平, 霍灮的這篇文章, 十個字裡麵至少有三個字是霍淩拿不準該怎麼讀的字。
正當霍淩在霍灮等待指教的注視下越發沉默的時候, 他看到了正好路過的霍洹。
霍淩去慈寧宮向太皇太後請安的時候, 霍洹在太極宮聆聽太上皇的教誨,而霍洹去了慈寧宮的時候, 霍淩則正好在太極宮又一次跟太上皇霍檢吵了起來。
兩兄弟雖然動向一致,卻成功錯過了彼此, 但幸好, 他們相遇在了禦花園。
霍洹其實完全不想要這樣的相遇, 然而麵對霍淩的熱情邀請, 霍洹除了接受以外,對於他而言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輕眨了下眼,斂下見到霍淩那一瞬間從眼底泛濫出來的複雜情緒,霍洹朝站在涼亭中望過來的霍淩勾了勾唇。
霍洹保持住微笑,抬步走過彈石小路,穿過紫龍臥雪(菊花的一種)花叢,拾階而上的他踏入了涼亭。
“給陛下請安。”
態度恭敬,聲音溫潤。
一身銀紫色團花束腰裰衣的霍洹,頭發用同色發帶隨意的束起。斷了一臂卻沒有消磨掉他的精氣神,在不得不失去野心以後,霍洹整個人都顯得平和起來,就連銀紫色這亮眼的顏色都壓不住他身上不知何時有的書卷氣。
霍淩抬手叫起,在霍洹順勢起身的時候,他給了霍洹一個無比熱情的擁抱。
“好久不見,”緊了緊抱著霍洹的手,霍淩咧嘴笑了笑,“四哥,我想死你了。”
被霍淩抱在懷裡,霍洹抬眸對上坐在石桌邊的霍灮的視線,在眼神接觸的那一瞬交流了隻有彼此才知道的消息,對霍淩的熱情並沒有什麼感覺的霍洹目光一動,表情不變的伸手輕輕推開了霍淩,“陛下,這於禮不合。”
“當年敢在乾清宮的宮門前跪上一天一夜,就為了讓父皇給你和蕭氏賜婚,現在你卻跟朕說什麼於理不合?四哥你是認真的嗎?”都不用霍洹給出答案,霍淩就自顧自的點頭道,“也對,的確於理不合。”
“畢竟我跟你的關係,其實沒那麼親密。”
基於霍洹倒黴他拍手稱快,他倒黴霍洹甚至會落井下石的關係,霍淩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我想死你了”在霍洹看來,可能會是“我想你死”的意思。
並不否認霍淩對與他之間關係的認識,霍洹唇邊的弧度半點沒變,“陛下,您還是一如既往的敢說。”
“一如既往的說話不過腦,是吧?”
被太上皇收拾一番剪去了不少勢力,不得不失去野心的霍洹卻沒有失去驕傲,他可以對霍淩俯首稱臣,卻不代表他就一定要對成為皇帝的霍淩極儘討好,反正無論怎麼做他都始終是齊王,那霍洹自然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哪怕整個人變得平和不少,也並不妨礙霍洹仍舊看不慣霍淩,微笑不變的霍洹皮笑肉不笑的誇了霍淩一聲,“您向來都有自知之明,這是個好習慣。”
左一句“您”,右一聲“陛下”,霍洹做足了恭敬的姿態,但霍淩卻半點都不覺得高興。
拍了拍並沒有任何灰塵的衣袖,仿佛這樣剛剛就沒有跟霍洹擁抱一樣,一掀下巴坐回石桌邊的霍淩朝霍洹翻了給白眼,“行了,欣賞一下你大侄子的文采。”霍淩說著,就將放在石桌上的文章拿起來,朝對麵的霍洹遞了過去。
看著接過文章卻沒有在石桌邊坐下的霍洹,發現對方越來越喜歡裝模作樣的霍淩又翻了個白眼,“你們文人就是喜歡矯情。”霍淩指了指霍灮身邊的位子,“坐下吧。”
“諾。”
仿佛沒有聽出霍淩話中的諷刺,霍洹恭敬的朝霍淩行了個禮才接過遞過來的文章,順勢在霍灮坐下以後,展開文章翻開的霍洹逐漸沉默了。
從不缺錢的齊王霍洹憑借著王妃蕭氏娘家的勢力,在清流之中也混出了一個才子的名聲,雖然比不過三皇子霍泱,但指導霍灮文章完全綽綽有餘。
然而,逐字逐句的讀完霍灮的文章,霍洹卻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評價。
霍灮的這篇吊唁大皇子庶人霍灃的文章,中心思想看起來是“父親您的死是大周的損失”,實際上話裡話外都是“父親您的死給我添了不少麻煩,但我除了接受還能怎麼辦?”的無奈,和潛藏得極深的霍洹都無法確定到底有沒有的不甘。
抬頭看向靜靜的等他張口的霍淩,霍洹居然暫時無法判斷霍淩到底是不是故意為之。
霍淩到底是真的看不懂這篇吊文,還是假的看不懂?
霍洹看著霍淩的目光變得越來越複雜,一想到對方“扮豬吃老虎”,實際上深不可測,霍洹對霍淩成為皇帝這件事居然沒那麼嫉恨了,比起相信霍淩是因為運氣太好而成為皇帝陛下,霍洹寧願相信是他看走了眼,自己技不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