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雪消冰融。
朱翊鈞端坐於乾清宮西暖閣內,在見到張居正、呂調陽、趙貞吉、張四維、王國光、譚綸、海瑞七人進來後,就指了一下自己麵前的七張官帽椅道:“召諸位臣工來,非是禦門聽政,當不拘於禮數,何況先帝與母後再三言過,為政當敬重老臣,所以皆賜坐議今日之政吧。”
“謝陛下!”
張居正知道這是皇帝擔心譚綸久站不支,但又不好讓他一個尚書獨自坐著,也就索性以借著禮敬老臣的名義給大家皆賜了坐。
而如果此時誰真的當皇帝是因為給老臣麵子,隻怕將來要吃大虧。
在張居正等謝恩坐下後,朱翊鈞便道:“召見諸位,是為避免今年再度出現虧空的事,卿等當暢所欲言,也讓朕從中學到治政之道。”
“臣等遵旨!”
於是,接下來,海瑞便先起身言道:“啟奏陛下,臣認為虧空在於朝廷中央財源不足,而財源不足則在於地方田稅不明。”
“皇明建國至今已有兩百載,天下田地早已易主不知多少次,然所用黃冊與魚鱗冊到現在還未重新清丈過,以致於無地之民乃至空戶被當做廣有良田之大戶來征收田賦,而廣有良田之大戶則還是被當做無地之民來征收,進而導致逋賦嚴重或拋荒逃民增多,以致於朝廷稅收大減。”
說到這裡,海瑞便道:“故臣認為,考成之後,當立即行清丈田畝之策,臣在地方任職時,已推行過,確實能有效避免流民增加,乃至還能避免逋賦增加,甚至還能增加稅賦,蓋因本朝相比於國初,其實早就增加了不少新田,隻是許多新田未見於冊上而已。”
“清丈田畝確實為解決虧空、增加國帑之良策。但臣認為,這還不足。”
大學士趙貞吉這時起身回了一句,隨即就道:“臣居鄉多年,特地走訪過鄉民,得知本朝到如今,一縣之內,官紳之田早已過半,而庶民之田早已不至一半,更有宗室、勳貴之田擴了不知多少。”
“所以,世廟朝時擬定的官紳優免條例當儘廢,如此可避免將來田地幾乎儘為官紳奪走時,而朝廷卻也越發稅竭,甚至還會因為需服役之人不足,導致開支進一步增加。”
趙貞吉說完就對朱翊鈞拱手作揖道:“故臣認為,既然陛下欲開新政,解決虧空,當儘廢官紳優免之條例,使天下官紳一體納糧,另外改變以土地養宗室之策!”
朱翊鈞開始見海瑞提出清丈田畝還點了點頭,但在聽到趙貞吉的發言後,當即有些愕然在原地。
他沒想到趙貞吉會比海瑞激進,直接建言官紳一體納糧。
朱翊鈞甚至因此注意到,在海瑞這麼說時,呂調陽、王國光、譚綸皆還比較鎮定,隻張四維挪了挪屁股,似乎他的椅子與彆人不同,有針在上麵一般。
而在趙貞吉說後,不隻是張四維陡然變色,呂調陽、王國光、譚綸三人也跟著瞪大了眼。
隻張居正一直穩坐於椅子上。
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元輔張先生呢,清丈田畝或取消官紳優免條例之政可推行嗎?”
另外六位大臣也都看向了張居正。
張居正這時則站起身來,向朱翊鈞拱手作揖後道:“啟奏陛下,以臣之見,非但取消官紳優免條例之政不可推行,乃至清丈田畝之政今年也暫不適合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