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罕要求割讓的地區,現在大部分為金軍實控,李若水認為欽宗會同意,但要在二十天完成交割,顯然有點強人所難。
至於楊長會不會奉旨,就不是李若水能決定的,不過參照之前割讓三鎮來看,地方守將無一例外選擇抗旨,還得金人真刀真槍去打。
現在形勢比人強,粘罕說什麼都不容質疑。
李若水口頭應下要求,表示馬上回朝廷上報,離開金營乘車出黎陽,卻讓副手先回京複命,自己晝夜不停趕往大名府。
他在見粘罕期間,得知東路軍新元帥訛裡朵,此時在大名府休整。
想到兩位元帥同等分量,李若水擔心他們訴求不一樣,於是轉道去大名府拜謁,順便祝賀訛裡朵升遷。
六月下旬,李若水至大名府。
訛裡朵對他很禮待,並沒粘罕般咄咄逼人,顯得平易近人好說話。
笑麵虎就是這樣,表麵上對人客客氣氣,但提出的要求反而更要命,他除了要求割讓土地,更讓欽宗親自出麵和談。
宋對金屢屢背盟,屢屢說話不算數,這便是訛裡朵的理由。
讓皇帝親上談判桌,不是李若水能決定的,他隻好模棱兩可應下,之後慌忙趕回汴梁。
李若水前腳剛離開,謀主劉彥宗便起身諫言“宋朝皇帝怯懦,此人必一去不返,元帥何故提此要求?應該效斡離不元帥,索要財物實惠才對”
“嗬嗬。”
訛裡朵悠然笑曰“去年剛收刮了汴梁,現在才過去這麼點時間,又能積累多少財富?我也知道宋皇不敢來,隻是以此為借口爾。”
“借口?”
“粘罕現在不會收兵,他要宋朝二十天交割河東河北,顯然是無法辦到的事,但也不得不考慮到奇跡出現,所以我提出更苛刻要求。”
斡離不遇刺身亡,對阿骨打一係子孫影響很大,好不容易有製衡粘罕齊平的大將,卻莫名其妙死於暗殺。
政治鬥爭,此消彼長。
訛裡朵此次出兵,一直保存實力很不積極,他一方麵與趙構做戲,另一方麵則是看粘罕,看對方與宋軍消耗。
劉彥宗政治經驗豐富,也理解訛裡朵的想法,但此時仍善意提醒道“王宗濋所部被擊敗,汴梁防禦力量大大削弱,您就不怕粘罕攻破大宋都城?”
“就他?”
訛裡朵搖頭笑道“我的好樞密,去年你沒參與攻城,不知道汴梁有多大,攻下都城沒那麼容易,讓粘罕好好消耗。”
“我知道元帥用意,但是您曾當眾眾人答應,說直接從大名府渡河,與他齊頭並進開赴汴梁,眼下西路軍已經開拔數日,粘罕還把王宗濋的船,全部都留給了咱們用,按兵不動可不好.”
“說得有道理,那就安排渡河,粘罕拿下安利軍,咱就去拿開德府,總之不能比他快.”
“元帥錯了。”
劉彥宗打斷訛裡朵,撚須提醒道“快一點慢一點無所謂,關鍵得看是否要苦戰,要是一路暢通無阻,甚至兵不血刃拿下汴梁,對您才是利大於弊。”
“一路暢通無阻,兵不血刃拿下汴梁?”訛裡朵眼睛圓睜,搖頭打趣道“這天還沒黑呢,劉樞密怎做起美夢了?”
“汴梁城雖然堅固,但不代表沒有機會,忘了扶持那大宋康王?他麾下那些官員們,定在汴梁城有門生舊故,如果有人裡應外合,說不定就真成了。”
見劉彥宗說得一本正經,訛裡朵經過思忖亦是點頭。
“對啊,二哥說此人有野心,我看他也很識時務,趙桓沒膽量出麵和談,換成他爹反而更有用,屆時把趙佶強行控製,康王就能取代趙桓,不錯,不錯.”
“正是這個道理,大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完全用武力占領費時費力,但是如果利用宋人治宋,比直接統治會更輕鬆。”
“好好好,去叫蕭三寶奴來,他得再去見趙構。”
訛裡朵歡喜得蹦起來,就像十幾歲的孩子一樣,思維打開仿佛撥雲見日。
粘罕軍事能力強又如何?屆時我直接控製大宋朝廷,有大把的錢糧女人送來。
打了這麼多年仗,也應該享受享受。
而你,既然那麼能打,就去滅楊長。
那一刻,反而希望楊長堅持久些,如果把粘罕鬥得元氣大傷,就是阿骨打子孫的功臣。
粘罕行事何其老練?
在兩軍合圍王宗濋期間,他就看出訛裡朵出工不出力,這廝戰後又借口防範山東宋軍,主動駐軍大名府掩護側翼。
你沒心思打汴梁,當我的目標是汴梁?
粘罕前腳送走李若水,即率兵西進攻打衛州、懷州,
打算再利用外交攻勢威脅,迫使宋朝提供糧草等物資,為最終攻打楊長做準備。
沒錯,他的目標始終沒變。
繞了河北一大圈,還是要先滅掉楊長,否則粘罕老臉沒地方放,婁室、銀術可也不瞑目。
粘罕攻下衛州很輕鬆,卻在懷州遭到積極抵抗,金軍攻打數日不能克。
儘管如此,懷州守軍隻有不到萬人,而粘罕卻有十萬兵馬,破城隻是時間問題。
六月底,西路金軍大將骨舍,從相州押運火炮抵達。
骨舍剛毅勇猛,曾隨阿骨打起兵,粘罕待他以兄禮儀,在內骨舍坐粘罕上首,在外則粘罕坐骨舍上。
三年前遠征遼國大同,骨舍受傷嚴重留上京修養,沒機會參與粘罕伐宋之戰。
由於大將婁室戰死太原,粘罕年初回上京吊唁的時候,傷愈的骨舍便跟著回到前線。
而他押運的火炮,本是汪伯彥用來對付王宗濋,結果王宗濋並沒有走相州,後汪伯彥奉命撤往山東,這些火炮就被遺留下來,成為金軍用來攻宋的利器。
粘罕正欲用火炮強攻,欽宗派出的割地使耿南仲,剛好路過懷州被金軍遭遇。
耿南仲進士出身,在地方為官多年,才被調入京師任職,後以禮部員外郎身份,入東宮擔任太子詹事,一任就是十餘年,可謂帝師。
憑著帝師這層關係,耿南仲在欽宗繼位後,即被拜為資政殿大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升尚書左丞、門下侍郎,一時風光無兩。
然而,耿南仲官職雖高,能力卻殊為一般,麵對困難無計可出,偏偏他還嫉賢妒能,對李綱、吳敏位居其上不滿。
看到李綱力主抗金,耿南仲則力主求和,多次在朝堂劍拔弩張。
欽宗現在想重啟李綱,便借機將耿南仲派去割地,而且還是最難完成的任務,即勸說楊長撤出節度州縣。
楊長手裡有兵有糧,是大宋少有的實權藩鎮,外界都傳聞他要造反自立,怎麼可能乖乖奉詔?
耿帝師除了帶頭求和,拿不出任何建設性意見,卻作為求和領袖影響朝堂,讓欽宗這個皇帝當得不爽利,他將耿南仲派去威勝,就沒想過能輕易回來。
懷州見到粘罕,耿南仲低著頭不敢直視,在講明自己來意後,又主動請纓去勸降。
“元帥,懷州官軍不知聖意,所以才舉眾負隅頑抗,請帶老夫到城下一行,必能助您拿下城池。”
“是嗎?”
粘罕輕蔑一笑,喃喃說道“當初張孝純守太原,你們也數次派人勸降,結果不也無濟於事?我觀懷州與太原類似,還是打下來讓人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