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這件事記下,隨後眼角微垂,帶著一絲感同身受的同情。
“下下簽。”
椎名弦將詩文複述一遍,並解釋,“這副詩文的字麵意思,我想你也明白。”
“不要相信其他人的言論。”
——這句話指的,究竟是騙宮野明美搶劫銀行的琴酒,還是椎名弦自己呢?
椎名弦稍稍發散了一下思緒,不管從哪個方麵解讀,都可真是準啊。
“鶴鳥將被暗箭傷害,砍柴時將有毒蛇潛伏草中,你會被暗中傷害。”
不等宮野明美說話,椎名弦眉頭微皺,佯裝擔憂,歎息一聲,“哎……我很少見到彆人抽中下下簽,你現在的境況是不是相當不好?或者說,你即將要做的這件事非常困難,有很多阻礙?甚至違背了你內心的準則?”
比起占卜師,她現在的樣子倒是更像善解人意,到處灌心靈雞湯的知心小姐姐——不過是演技罷了。
宮野明美搭著手提包包帶的五指漸漸握緊成拳。
確實是這樣的,說對了。
不知不覺間,宮野明美已經站在“占卜靈驗”的預設立場上,順著向下思考。
這難道是說,搶劫銀行的事情會非常不順利?有人暗害,難道是說,她打算找的那兩個未來共犯會背叛、揭發她?或者想獨吞贓款?
椎名弦觀其表情,發現宮野明美隻是懷疑和深思,程度卻並不深,更沒有驚慌害怕等反應。
看來,她還需要給這個不開竅的腦袋再添一把火。
“我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從占卜的結果看,我可以猜測一下……”
椎名弦假裝思考,“你應該已經工作了吧,那麼,有沒有可能是,你被分配到的任務有問題?比如說,工作對接的甲方很挑剔,乙方則是糊弄了事,而和你配合的同事愛偷懶?”
她開了個玩笑:“該不會,你的甲方是德國人,乙方是印度人,同事是意大利人吧?”
椎名弦列出了幾個錯誤的選項,又刻意活躍了氣氛,用來使宮野明美打起精神去聽接下來的重頭戲。
“嗯……不過就算是這樣,也不至於抽到這麼嚴厲的下下簽,到底是什麼情況呢。”
一直將手自然放置於腿上的椎名弦,說著說著,突然抬起手,托起下巴苦思冥想,閉上了眼睛。
這類肢體動作,實際上也是一種吸引人注意力的小伎倆。
椎名弦閉上眼繼續說:“我想,這應該和有權力安排和處理你的人有關……是你的上司嗎?”
宮野明美的腦海中先是浮現了銀行裡某個大腹便便的高管,隨後才浮現出一個讓她戰栗和畏懼的背影,是銀長發黑風衣的琴酒,仿佛下一秒就會猛然轉過身來,乾脆利落地拔槍射擊,於電光火石間就奪走她的性命。
宮野明美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要相信他人的話,可能是說,你的上司做出了虛假的允諾,畫餅充饑,比如表麵上對你說,隻要好好完成這次工作,就會給你升職加薪,實際上卻對每一個員工都說了這樣的話。”
“小心暗中傷害,可能是指,你的上司,打算設置下一些陷阱,把一些責任和過錯推卸到你的身上,這個過錯可能是賬目錯誤、行為違規之類,會導致你被處罰,甚至……開除。”
椎名弦說到最後一個詞時,微微加重了語氣。
她沒有說到完全準確,隻挑選了一些讓宮野明美警覺的關鍵字眼塞進去,這足夠了。
說者看似無意,實則有意,而聽者亦是有心,配合完美無缺。
聽到最後這句話時,宮野明美茅塞頓開,忽然聯想到了些什麼,瞬間呼吸一滯,坐在沙發上身體僵硬,後背濡濕,一動也不動。
現在的她,就像高度近視的人,突然被塞了一副合適的眼鏡,一下子就看清了整個世界,撥雲見日了。
她從一開始就陷入了思維誤區!
宮野明美被“可以帶著妹妹脫離組織”的允諾衝昏了頭腦,隻考慮著要不要去搶銀行,擔心著搶銀行的計劃能不能成功。
她唯獨沒有考慮一件事,那就是,這個允諾本身就是假的,是個糖衣炮彈。
不,也許她在潛意識裡有考慮過這個可能性,隻是自己逃避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深思。
宮野明美能夠考上相當不錯的南洋大學,後來又設法化名混進銀行機構,她的智商顯然沒有問題。
之所以會簡簡單單地就落入琴酒的陷阱,大抵是因為安逸的生活養成了她單純輕信的性格,不會第一時間把彆人,尤其是熟悉的人往最壞的地方想,缺乏質疑反問的精神。
如今被椎名弦這麼一挑明,宮野明美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