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過庭院、走廊,椎名弦踏入了比嘉宅的書房。
這裡的陳設還算典雅,但同時也使此地所有者的性格習慣與經濟狀況一覽無餘。
門前的小台上擺放著藍釉瓷瓶——年份較近,是道光年間仿康熙風格的,馬馬虎虎;牆上掛著毫無用處的裝飾畫——是新銳畫家所作,不過總比擺仿品強;書架上堆放著大量日語英語的書籍,與新聞傳播息息相關——大部分都沒有翻過。
書房中唯一經常使用的大概就是那台電腦吧。
金瞳的占卜師……不,在這裡的,是組織的使者,使者小姐邁著輕盈的步伐,越過比嘉太一,直接往主座而去。
比嘉太一尚未反應過來,便見那個身影已經落入主座,坐到了書桌背後的辦公椅上,好整以暇地望過來,儼然一副主人翁姿態。
她欣然笑道:“比嘉君,不必拘束,你也坐下吧。”
椎名弦說出的稱呼,頗耐人尋味。
比嘉君,這個“君”的後綴,朋友之間會使用,但也同樣常見於上司對下屬、前輩對後輩的稱呼中,看似親切,又有種微妙的壓迫感。
比嘉太一被椎名弦如此理所應當的態度驚住了一瞬。
這樣的她,氣場和先前截然不同。
——外謙內狂。
結合見麵以來,這位組織使者的言行,比嘉太一腦中自然地冒出這個詞。
大多數人往往難逃以貌取人的思維誤區,麵對一個容貌柔和、輕聲曼語的年輕女士,下意識看低也是常態。
所以她的自信是從何而來呢?
比嘉太一的眼神下移。
他望見金瞳使者不甚在意地將那支手.槍擱置於書桌上,笑語盈盈,看也不看,仿佛根本不打算動用。
把槍支牢牢抓在手中,殺氣騰騰地動用武力,會令人屈服於形勢。
而像現在這樣懸而不決、引而不發,則是讓人萌生另一種緊緊繃住的忐忑感。
椎名弦注意到比嘉先生的眼神,唇角微翹,將□□又推遠了幾分,道:“彆誤會,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解決你的。”
比嘉太一閉了閉眼睛。
他知道自己作為求助者,是無權挑三揀四的,為今之計,隻有全盤托出,若是事態發展不如預期,再讓組織換人施為也來得及。
“會社的基本情況,您應該已經知道了。”比嘉太一依言坐下,按照R國人慣例,雙手規矩地束於身前,口呼敬稱。
椎名弦輕輕頷首。
太陽底下無新事,看這位比嘉先生給出的資料傾向,她便已經能夠猜出大半內情,如今再來到居處,觀人觀物觀事,心底的把握更是多了幾分。
雖然她的任性上司琴酒,在車上隻顧著自己高興,作為轉接人,根本沒把事情交代清楚,但椎名弦此時是不會再去詢問,表露出弱勢和無知的。
她自然是都知道了。
這家會社曾經有著地下小幫派的背景——稱不上黑.道,並且是由比嘉氏長輩牽頭,吸納老夥計們的資金,金盆洗手辦成的。
比嘉太一繼承長輩職位,走馬上任,成為比嘉株式會社的新社長,原本躊躇滿誌,想要大展拳腳,卻受限於社內倚老賣老,行事保守的股東,盤根錯節的管理層。
壓不住那些老油條,就什麼事都做不成。
成長於優渥環境,受過高等教育,初出茅廬,年輕氣盛,自詡比老東西們見識更多的他,豈能心甘情願地任人擺布呢?
而比嘉太一又自小受長輩耳濡目染,歪門邪道學了不少,當下就想到以非常規手段處理那些礙事的家夥。
恰好,他有著組織的門路——大概也是由長輩處繼承而來。
“比嘉君。”
椎名弦聲音柔和,言語內容卻並不委婉,“想出這種驅狼吞虎的主意,我該說你聰明好,還是該說你蠢笨呢。”
比嘉太一聽得出她的貶義,自是不太服氣。
“讓我猜猜。”
椎名弦觀他麵目,知其情緒變化,卻不道破,微微笑道,“你應該是希望組織替你拿住股東們的把柄,脅迫壓服,或者直接暴力威脅吧?”
正是因為抱著這樣的想法,在初次見到她時,才會以貌取人,忍不住地心裡質疑失望,以至於心緒不寧,舉止失當。
比嘉太一不語:“……”
他再度被說中了心思,縱是不服氣,也無法反駁。
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不然還有什麼辦法呢?找你們黑.道不就是為了乾這個嗎?
“……不知道您有什麼其他建議嗎?”
比嘉太一姑且試探道。
“有。”
椎名弦置身事外地賣著關子,“你要聽快的方法,還是要聽慢的方法?——隻能選一個。”
比嘉太一對這種謎語人行為咬牙切齒,又是真的摸不著頭腦,無奈之下隻能選了一個:“快的方法是什麼?”
果然,比嘉先生還是選擇了更快的方法。
椎名弦輕輕一笑,看了看比嘉太一。
在那一瞬間,她的那雙金瞳,竟不像是望著與自己對等的人類,而更像是一個人類,在打量著剛出生的羊羔幼崽。
“是更安全的方法。”
“首先,讓我們來簽訂一份協議。”
……
椎名弦沒花費多少精力,便輕鬆說服了比嘉太一。
那是很公平的協議。
如果椎名弦未能做到應允的結果,給比嘉太一造成了損失,便必須予以相應的賠償。
另外,還扯了組織的大旗來背書,不愁他不答應。
當然,雖然這輩子還未出過手,但做這點簡單的小事,麵對一群半截身子入土的非專業老頭股東,椎名弦是不會失敗的。
“比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