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竹塢近(1 / 2)

竹塢紙家 櫻桃煎 6264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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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到了冬月,宛陽市井街心也還是像往常那樣繁鬨,隱約聽得見深巷裡唱詞彈弦的咿呀聲兒。

拐過菱角鋪,早先被擋住的天光複又落到令約身上,藕粉色小襖襯得人麵色紅潤。

“哼!”走在令約身側的小少年忽而憤懣,又帶著些難言的委屈,“早便同你們說了,天下最不可信的就是那群螻蟻。”

昨兒爹爹從紙廠回來,說在湖邊上瞧見蟻群遷穴,便猜今日是要落雨的,哪成想今兒起來是萬裡晴空。

令約聞言輕歎聲,她生得高挑,比小少年高出將近一頭,此時偏過頭瞧他,離糖坊巷愈近,小少年眉頭鎖得愈緊。

“偏對著我慪氣——”她無奈出言。

正要寬慰他幾句,卻聽糖坊巷裡傳來陣急匆匆的馬蹄聲,路上偶有鬆動的石板,被踩得乓乓響。

姐弟倆循聲看去,隻見一匹棗紅色的馬從巷子裡疾竄出來,而後在本就不寬的長巷裡轉了向,直直奔他們來。

馬背高高兒的,落下的陰影吞沒了石板路夾縫中的枯草,阿顯望著漸近的黑影與馬兒疾馳的前蹄,驚聲喚道:“阿姊小心!”

話猶未了,馬上的人便高笑幾聲,勒住韁繩將馬兒轉了方向。

牆根下的少女嗓子眼兒都麻了麻,眼前豁然一亮,卻沒個緩神機會,眼見著馬蹄要落去阿顯身上,又咬緊牙關,眼疾手快地將人撈來懷裡。

須臾,隻聽馬蹄落到石板路上,咯啷一聲。

“哈哈哈哈……賀姑娘果真好氣力。”馬上那人一副醉態,穩住馬兒又變本加厲地笑幾聲。

仲冬時節,他仍穿得單薄,雖束著玉冠,鬢邊卻垂著兩綹發,唇畔頰邊留著些脂粉印,任誰都猜得出他昨夜廝混在什麼地方。

方才僵住的小少年這時才緩過神,眉頭一擰,顧不上彆扭地從姐姐懷裡出來,揚聲衝馬上那人道:“霍二無嗚——”

令約伸手覆上他嘴巴,抬眸看向馬上的人,一聲不吭,眼底也沉沉靜靜的。

那人雙眼似是被日光晃得幾分迷離,默爾撇撇嘴,在馬上晃了晃身子便策馬離開。

重新平靜下來的巷子裡,兩個擔酒的漢子朝姐弟倆過來,酒擔上號著“東風樓”三個大字,他們也是為躲那馬才停下的。

“賀家姑娘、賀家兒郎,可還好?”

在宛陽,清溪塢的賀家姐弟幾乎無人不識。

“不要緊,阿顯……”令約這才鬆開捂在小少年臉上的手,托著小少年的肩將他轉回身。

小少年眼眶憋得通紅,卻生生忍著淚花。

令約抿了抿唇,轉朝那兩個擔酒的漢子道:“兩位大哥且去送酒罷,彆耽擱了才是。”

兩人見他們沒傷著,挑著酒擔離開,靜默時分的街巷裡隻聽他們當中一人罵罵咧咧起來:“啐,當真流著他老子的血,老畜生生了個小畜生,也不知霍家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你可少說兩句罷。”另一個出言攔他的話,掂了掂肩頭的擔子,又說,“倒是我聽牙行那馬四說,霍家另一位就要回宛陽了。”

“噢?可說了幾時回來?倒有好長時候沒聽過那位的事了。”

“就這兩日,聽道是……”

兩人走得實在遠些,再聽不見聲兒了,令約這才將心思收轉回跟前,輕推著阿顯到糖坊巷外的石頭上坐下。

她攥了攥手心,卻像是一下子沒了力氣,合不攏。

“阿顯。”她低低地喚了聲小少年。

他還是副又氣又惡又難過的模樣,隻是氣的、惡的、難過的全都因霍二換了樣,他垂下頭,石板縫隙裡的枯草似乎教人踩過千百遭了。

若是那霍二沒勒住韁繩,他阿姊早就不能好端端地坐在這兒了,他聽人說過,霍二好些年前就騎馬踩死過人。

而在兩年前,那個無賴子也往竹塢裡鬨過一回……

他哽咽著嗓子叫她:“阿姊。”

“嗯?”看他可憐見的,令約從懷裡摸出手帕替他擦了擦額角,倒沒見過冬月裡把自己憋出汗的人,儘管她方才被嚇得背後也出了冷汗。

“夫子說,來春宛陽就要換知縣的,等換了好官,我們就報官去罷?”

令約知道他說的是兩年前竹塢的事,收回手帕,反而不再蹙著眉心:“好官不好官的我不懂,我隻知像霍家這樣的人家,報官也沒用。”

放在霍家老爺身上沒用,放在霍二公子身上也沒用,也許……放在霍家另外兩位少爺身上,還是沒用。

“既如此,我為何還要念書考功名!”

唷,這話可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