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點心思,真以為我看不穿麼?”王暄捏著她後頸,不鹹不淡地問出這麼一句話。
“你馴化地很成功。”
李浪帆低歎一聲,“就在剛才,有那麼一瞬間,我竟然會感激你高抬貴手,不至於在外麵給我難堪。”
項圈被隨意扔在座椅上,鑽石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但這枷鎖明明是你親手為我戴上的,我原本不用承受這份羞辱。”
她垂眸不肯去看王暄,臉上浮現出傷心失落的神色,像被大雨澆透的小狗,“可去掉項圈的那一刻,我確實產生了一種你很體貼,很愛我的錯覺。”
路邊水窪中倒映著閃爍的紅色信號燈,天陰沉沉的,看不見一點兒太陽。
李浪帆抬起頭,目光中流露出自嘲與悲戚,“我真是個賤骨頭。”
王暄瞳孔微縮,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疼與無措蔓延開來。
他把人攬入懷中,語氣裡罕見地夾雜著一絲愧疚,“不要這麼說自己。”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任誰知道了不說一聲‘真是天生的賤骨頭’。”
他溫柔撫摸著她的黑發,低沉的聲音又喃喃重複了一遍:“不要這麼說自己。不喜歡以後就都不戴了,好不好?”
“嗯。”李浪帆乖順地把頭靠在他肩上,眸中儘是狡黠的笑意。
當車輛駛入碧桐路後,忽然之間,雲層裂開縫隙,被勾勒出金邊。
陽光如瀑布般從雲間傾瀉而下,透過梧桐樹的枝葉,照射在園區大門上。
“直走,到水池那邊右轉,C區樓下有停車位。”熟門熟路的李浪帆為司機充當起導航。
這條路她已經走過了幾百遍。
園區一共分為A-F六個區域,雖然不大,但裡麵綠樹成蔭,到處一派生機盎然之景。
建築外牆以白色為主,窗戶被深灰色金屬框架分割成不規則的幾何圖形。每棟樓都不超過四層,整體為現代簡約風格。
C區現在被一家互聯網公司租用,樓前的公司名稱簡潔大方又引人注目。
李浪帆站在樓下,出神地望著二樓其中一扇窗戶,那裡曾是她的辦公室。
過去的一幕幕像蒙太奇一樣,瘋狂在腦海中回放。
從前,負責前期的幾個部門經常在小會議室裡商討選題,大家雖然常常爭執地麵紅耳赤,但最後靈感總是如泉水般湧來。
做原畫的同事為了捕捉到完美的表情或動態,不僅會經常翻理查德·威廉姆斯的書,還會自己做出各種誇張的卡通化動作,邊演邊拍下來,然後照著視頻當做參考去創作。
公司的氛圍非常自由,大家穿著都很隨意。
除了穆瀟每天堅持西裝革履打領帶來上班,其餘同事有穿漢服的,有穿Lo裙的,有穿JK的,還有人天天裹著件鬥篷,背個大老虎頭背包,五花八門,應有儘有。
然而創作並不總是快樂的,也時常會帶來痛苦。
每到這時候,李浪帆就會和同事開始互相投喂,湊在一起吃零食。嘗到難吃的,還會拿去王暄辦公室,往他嘴裡塞。
有時候天氣很好,又不忙,她就會叫上王暄或者她的摸魚搭子財務姐,一起去樓下花園吹風,蕩秋千。
她陷入回憶的河流,河水已經蔓延至她的口鼻,但這仍然要比冰冷的現實溫暖許多,以至於讓人甘願沉溺其中,任由河水將其淹沒。
秋風拂過,梧桐樹葉簌簌作響。
帶著露水的葉子跌落在她發間,驚醒了這個虛幻卻又讓人沉醉的夢。
王暄抬手,取下了落葉。
李浪帆也不去管王暄耐人尋味的眼神,隻是拉著他的手腕慢慢往小花園裡走。
被拉住的人不滿足於這種程度的接觸,掙脫出來。在略顯詫異的眼神中,回握住了她的手。
“以前不想上班的時候,我就會出來遛彎。”她莞爾一笑,指指花園另一側的A區,“那邊有個便利店,財務姐總是拉上我,夏天出來買雪糕,冬天出來買烤腸。”
王暄眼中浮現出笑意,“明目張膽地上班脫崗,不喜歡工作?”
“誰還沒有個疲倦的時候呢?”李浪帆笑意盈盈,“劇本寫得不順,我就會下來逛逛,你畫不下去的時候,不也喜歡找我一起出來透透氣嗎?”
走到小徑旁的秋千前,吊椅上麵還有殘留的雨水,李浪帆沒拿紙巾,又去掏王暄的兜,同樣沒摸到,隻得遺憾作罷。
王暄輕易地讀出了她的表情,“喜歡秋千可以在家裡放一個。”
“不用了,不喜歡。”
“編劇這身份可真是適合你。滿口謊言,沒有一句真話。”王暄心中恨恨道。
李浪帆似乎毫無所覺,自顧自地拉著他,一邊講著關於公司的舊事,一邊穿過花園,緩步向南門走去。
南門前有一條小河,說是河,大概也就兩米寬,既清且淺。
過了河,站在岸邊,就能看到對麵小區的大門。
小區有門禁,李浪帆原就沒打算進去,隻是想遠遠地看一眼。
門衛的兩位保安也是熟人,一個是中年啤酒肚大叔,一個是瘦高的年輕小夥,總是他們兩個一起輪班,和現實世界中彆無二致。
她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眼中帶著些許懷念,偏過頭輕輕靠在了王暄肩上。
正出神時,斜前方突然竄出一隻三色柯基犬。
柯基的主人是個上了年紀的女士,哪裡能拉住爆衝的肥美中型犬,被它拽地踉蹌幾步,下意識就鬆開了手。
柯基似乎認出了李浪帆,像個長了腿的煤氣罐,直朝她撲過來。
電光火石間,王暄原本要拽住狗脖子上的項圈,但餘光卻瞥到她已經微微岔開腿,彎下腰,伸出雙手,做好了抱它的姿態。
柯基如願以償撲到了她懷裡,整隻狗興奮不已,滿心滿眼都是這個正蹲下瘋狂揉它的女人。
它的主人終於跟了上來,跑得鬢發散亂,氣喘籲籲,看起來狼狽不堪。
口中不住地向二人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嚇到你們了!它平時不這樣的,真是對不起!年年!過來!”
她拉著垂在地上的牽引繩,想把這丟人現眼的小崽子拽開。
“沒關係!年年真可愛!好了好了!不要舔我啦!全是口水!坐下!”李浪帆臉頰和脖子都被舔得濕漉漉的,褲子也蹭上了好幾枚小狗爪印。
年年聽話地坐下了,吐著舌頭,甩出口水,呼哧呼哧地看著她。
“真乖!年年真乖!握手!哎呀太乖了!這隻!真棒!”她連聲音都夾了起來,不停地重複著幾個單一的詞彙。
李浪帆伸完左手伸右手,也不嫌棄小狗爪子上全是灰塵,反複和它玩起握手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