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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我永遠都不想看見你!

山景房。

“哇!好大的房子!大房子!緣緣住大房子了!漂亮的房子!嘻嘻嘻!”

沈緣在房間裡來回轉圈圈,嘴裡驚呼不斷,神情也瘋瘋癲癲的,但卻沒了醒過來時的恐懼,反倒多了幾分喜悅。

他穿著粉紅色的公主裙,頭上紮著蝴蝶結,脖頸處圍著粉白相間的毛絨小圍巾,整個人都透露著一股可愛勁兒。

可臉蛋卻透出一種病態的雪白。

他好像不知道快死了,也不懂疼痛,隻是傻乎乎地笑著,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天上最璀璨的星星,看的人心疼。

站在門口的祁雲照卻眉頭緊鎖,看著這樣瘋掉的沈緣,心裡不免愧疚。

少年那雙泛著冷光的機械臂,他是親眼所見,那麼殘忍而冰涼,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在了心臟上。

祁雲照感覺自己是發自內心可憐那個傻子,可憐對方變成如今這樣淒慘。

雖然說作為一個殺手不應該產生任何情感,可麵對沈緣,他就控製不住自己,那顆冰冷的心會憐惜、也會想侵略。

從第一眼在金絲籠裡見到這個小東西開始,他就被那雙清澈的眼睛吸引了。

這麼多年,他從未見過一雙如此乾淨清透的眼睛,那雙瞳孔深處似乎藏著太多的秘密,讓人忍不住去探究,去窺視。

或者,去破壞……

看來隻有眼前那個少年,才會讓自己滋生這麼多複雜又怪異的情緒。

可惜沈緣是俞修情的私有物,他不配、也沒有任何資格去觸碰一點。

“醫生聯係得怎麼樣了?”

身後突然傳來男人低沉而又熟悉的嗓音,祁雲照心頭一驚,剛才亂七八糟的想法瞬間煙消雲散,慌忙轉過身恭敬道:

“回……回三爺,腦科醫生我已經聯係好了,現在正在來的路上,沈緣的狀況我都有一五一十地告訴主治醫師。”

“嗯。”

俞修情點了下頭,注意力卻一直落在屋裡蹦蹦跳跳的人身上,心裡一瞬間被沈緣那張乖軟的臉蛋撓得厲害。

他似乎有些想念少年那兩瓣粉嫩的嘴唇,和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對方現在應該不害怕他了吧?

這樣想著,俞修情喉結忍不住輕滾,隨後邁開雙腿,緩緩走了進去。

沈緣似是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身體僵住,一種莫名的恐懼蔓上心頭。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顫顫巍巍地轉身,便看見朝自己走來的男人。

“緣緣,我……”

俞修情剛要開口說話,沈緣就像受到刺激一樣猛地尖叫起來。

他用力搖晃著腦袋,如同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步步後退,嘴中喃喃著:

“你彆過來!你滾!我不認識你,我也不想和你在一起!我討厭你!”

聽到他的叫聲,俞修情的腳步頓住,心裡咯噔一下,眼神瞬間黯然。

沈緣還是無法接受他嗎……

他不相信那個總是喜歡黏著他、乖乖喊老公的小傻子會變得恐懼他!

俞修情深吸了口氣,試探性又往前走了兩步,用儘量輕柔的聲音說:

“緣緣,我是你的俞先生啊,你之前說過最喜歡我了,難道你忘了嗎?”

“不、不要!我不認識什麼俞先生!我不喜歡你!你不要再來了啊啊!”

沈緣像被嚇壞了似的大叫起來,手腳並用地爬上床,抱著被子蜷縮成一團,一雙大眼睛惶恐而防備地看著他。

他的反應讓俞修情感覺有些失落:“緣緣你怎麼變成這樣了?為什麼不肯承認呢?為什麼連我都不相信了?”

沈緣坐在床上,身體一直往後退,最後甚至撞上了牆壁,他看著俞修情那張滿含痛苦的眼睛,隻覺得恐怖如斯。

滾燙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他緊緊捂住雙耳,拚命搖頭,嘴裡尖叫道:

“你滾!我不想見到你!你走啊!你給我滾!我永遠都不想看到你!”

看著他擔驚受怕的模樣,俞修情真的很想衝上去把他擁入懷裡,可是不能,他害怕自己對沈緣造成更嚴重的驚嚇。

他默默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沒有發出聲音,安靜地凝視著少年。

俞修情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起,沒有了當初對待沈緣的侵略性。

可床上的小家夥卻沒有因為他的止步和噤聲而安心,反而更加賣力地大哭著:“嗚嗚嗚!快來緣緣……救緣緣!”

門口的祁雲照終於看不下去了,生怕這麼哭喊下去,沈緣會因此休克。

他急忙跑進去,對那個男人小心翼翼道:“三爺,要不您先出來吧,沈緣現在見到您情緒不好,先彆刺激他……”

聽到這話,俞修情臉色一變,眸間神色登時淩厲起來,側身盯著他,說:

“祁雲照,你是在說,我刺激他?我應該避著他,不該接近他,是嗎?”

每一個字他都咬得極重,像是用儘全力在壓抑著怒火,那樣的眼神就算是在燈光之下也顯得陰沉可怖。

祁雲照被他看得有些發怵,立馬後退了一步,彎腰低聲解釋道:“不不不,三爺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俞修情冷哼一聲,還想繼續怒斥他幾句,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動起來。

他不耐煩地拿出手機,但在看到屏幕上的來電備注時,不由地愣了幾秒。

怎麼是宋薇?

對方現在打過來做什麼?

難道又是來勸他去陪蘇淮遙?

俞修情想著便有些煩躁,索性直接掛斷電話,沒再理會這個女人。

但對方似乎很執拗,居然鍥而不舍地又撥打過來,還連續撥了好多次。

房間裡沈緣斷斷續續的哭喊聲,混雜著電話聒噪的鈴聲,兩者此起彼伏,讓他原本就煩躁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三爺,你真不接嗎……”

祁雲照忍不住出聲詢問。

他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宋薇”兩個字,臉色也不由自主地凝重了幾分。

畢竟蘇淮遙這個母親是挺難纏的,打了這麼久電話,都沒想掛斷的意思。

俞修情煩悶地揉了揉額頭,他實在不想和那個姓宋的女人再有任何聯係,可是手機響個不停,總歸是有些影響。

最終他隻能走出房間,無奈地接聽,語氣中透露著不耐煩:“伯母,你有事快說吧,我這邊還有總會要開。”

那邊傳來宋薇哭哭啼啼的聲音:“小……小遙出事了!他隱疾犯了!”

聞言,俞修情心頭大震,臉色變了變,他的身體在顫抖,握著手機的手也不自覺用力,骨節泛著蒼白,青筋突兀。

他咬牙問道:“怎麼回事?”

電話那頭的宋薇哭得更厲害了:“昨天半夜就犯了,現在都昏迷三個多小時了!我實在是沒辦法才給你打電話的!”

“我馬上趕過去!”

俞修情立馬掛斷電話,連衣服都顧不上穿就直接匆匆跑了出去。

……

搶救室外。

宋薇坐在長椅上,哭得眼眶通紅,她雙手合十,默念著心中的祈禱:

“上帝,求求你讓他醒來吧!他不能出事,他還沒有結婚生子呢……”

就算是她再冷靜,也抵擋不住心底湧起的那份恐懼,和濃重的不安。

早知道她就不應該答應蘇淮遙做那麼冒險的事!現在後悔都來不及了!

這要是搶救不過來,死在手術台上……宋薇已經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伯母!小遙怎麼樣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一個急切而焦灼的聲音響起,宋薇連忙抬頭看去。

隻見俞修情站在後麵,臉上儘是擔憂和焦慮,看到她,他連忙跑上前,問道:“小遙呢?怎麼還沒出來?!”

“小遙他還在手術室裡……”

宋薇低著頭說道,根本不敢直視男人,聲音裡帶著濃重的哭腔,“醫生說……小遙恐怕活不過今天晚上了。”

“什麼?!”

俞修情聞言身體猛然晃動了兩下,雙手緊握成拳,眼睛中閃爍著淚光。

“小遙怎麼會突然病發呢?他已經好多年沒有突發心臟病了,平時都被照顧得很好,怎麼昨天晚上就出事了?!”

他抓著宋薇的手臂質問,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傳來。

宋薇的臉上全是傷心和自責,看到俞修情這副模樣,她的眼睛又紅了起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到底怎麼了?!”

俞修情又提高了音量怒問。

宋薇抬起淚眼看他,聲音帶著濃濃的顫音:“家裡新來的女傭不知道小遙對花生過敏,在給他煲的湯裡麵加了……”

說到這裡,她哽咽住了,再也無法繼續說下去,然後捂嘴痛哭起來。

俞修情卻已經明白了。

蘇淮遙這是誤食了花生米才導致心肌梗塞,進而引發了心臟病!

“怎麼會這樣……”

俞修情雙目無神地喃喃著,隨後猛地看向抹淚的宋薇,厲聲斥責道:

“你是他母親!難道你連他飲食上的禁忌都沒有告訴傭人?他吃的時候你不會檢查一下嗎?!花生會要了他的命!”

宋薇被吼得渾身一震,雙腿瞬間發軟,一屁股坐到了後麵的椅子上。

她被問得心虛,壓根不敢也不能說實話,隻是一個勁地扇著自己巴掌: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再細心一點,小遙就不會出事!”

第102章 沈緣是最合適的心供體

俞修情看著她不停扇自己耳光,那張濃妝豔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 他卻無動於衷,反倒覺得厭惡。

他雙眼裡布滿了一條條紅血絲,眉間儘是煩躁,接著厲聲質問:“小遙現在情況怎麼樣了?醫生有出來說什麼嗎?”

宋薇漸漸停止了抽泣,雙手緊張不安地放在膝蓋上,臉色驚恐,低聲道:

“醫生……醫生說小遙的情況很糟糕,他三尖瓣重度關閉不全,全心衰竭,如果要想活命,就隻能換心……”

聽到這話,俞修情臉上的肌肉突然狠狠跳了幾跳,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身體僵硬,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找到合適的供體了嗎?”

宋薇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嚇得連忙低下腦袋,手指緊緊攥著,欲言又止道:

“找……找到了,不過……”

“不過什麼?!”

俞修情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一股怒火從胸腔直衝腦門,厲喝道。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宋薇居然還在這裡磕磕巴巴的不肯說實話,蘇淮遙怎麼會有這樣不顧親生骨肉死活的母親?!

宋薇嚇得渾身發抖,她顫巍巍抬眼看向男人,一邊搖頭,一邊哽咽:

“O型血本來就少,小遙還是 Rh陰性血,所以隻能找同樣血型人的心臟……”

俞修情聞言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他抓著宋薇手臂的力度不由鬆弛了些許,然後漸漸放開,眼裡的憤怒也跟著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黯然。

同樣血型人的心臟……

這幾個字像魔音一樣在他的腦海裡響起,揮之不去,攪得他心神不寧。

宋薇明顯注意到了他複雜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卻極力掩蓋住。

自己刻意沒有明說出來,但對方應該也知道最合適的供體是誰了吧?

她繼續道:“可是現在rh陽性血又那麼稀少,小遙恐怕命懸一線了。”

俞修情眉心擰成一條深深的溝壑,他盯著手術室那三個亮起的紅燈,腦海裡已經能想象出蘇淮遙痛不欲生的樣子了。

為什麼一切都在重複呢……

先是沈緣在手術台上大出血,需要Rh陰性者,然後再是蘇淮遙心臟衰竭,需要同樣血型人的心臟才能活命……

他現在腦袋就像要爆炸一樣,一片混亂,雙手緊緊捏成拳頭,指甲嵌入掌心裡,鮮紅的血液順著掌紋滴落地板上。

蘇淮遙和沈緣之間,他應該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可為什麼……這一次他卻躊躇了,並沒有前麵選擇讓同樣傷痕累累的蘇淮遙抽血救沈緣的時候那樣堅決。

畢竟這一次,是要了沈緣的命!

他做不到……

後麵的宋薇卻急得抓耳撓腮,自從剛剛她暗示隻有沈緣才是最合適的供體之後,那個男人就沉默不語了。

區區一個傻子而已!

俞修情就這麼舍不得嗎?!

此刻搶救室裡躺著的,可是未來的俞氏少夫人,俞修情答應要娶的人!

再這麼拖下去,死了怎麼辦……那沈緣不就能順理成章代替蘇淮遙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宋薇瞬間慌了神,她不管了,為了自己後半輩子的榮譽,她就當這個惡人,她要豁出去了!

宋薇心一橫,隨即就“撲通”一聲,雙膝跪在了男人腳邊,她兩隻手緊緊抓著對方的褲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俞少!算我跪下來求你了!你應該也知道誰才是小遙最合適不過的心臟供體,再怎麼猶豫下去,他就死了……”

俞修情被吵得頭疼,連忙俯身,伸出手就要去扶她:“伯母你先起來吧,小遙我一定不會讓他有事的!”

宋薇滿懷期望地看著他:“那你是答應用沈緣的心臟救小遙了?”

俞修情沒有回答,眼神有些躲閃,內心似乎陷入深深的痛苦和糾結之中。

宋薇見他救自己未婚妻還猶豫,心裡又氣又惱,但偏生不能發泄出來!

“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了!小遙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她更加賣力地哭喊著,眼淚嘩啦啦往外湧,一副擺明了賴到底的樣子。

“伯母,你……”

俞修情看著地上這個固執而任性的女人,頭疼萬分,想要將腿抽回來,怎料對方卻更加用力地直接抱住了他。

“求你救救小遙吧……你不是愛他嗎?為什麼會不願意給他換心臟?!”

宋薇語氣尖銳地質問著,眼睛裡滿是哀怨和不甘,一臉受傷地瞪視著他。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男人,蘇淮遙怎麼可能會被逼無奈做出那種事情?!

她真的害怕,兒子會賭輸……

俞修情被這個問題問住了,眼神飄忽,似乎也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愛蘇淮遙,還是僅僅隻是因為對方在自己最黑暗的時候出手相救,然後產生感激……

這種感激又在後來的日夜相處中,順理成章變成了莫名其妙的愛意。

宋薇見他又出神,感覺自己真的要急得瘋掉了,想也沒想直接說道:

“而且沈緣都已經瘋掉了,不再是你當初買回來的那個乖巧男仆!”

男人臉色微變,語氣莫名地篤定道:“不,我一定會給他治好的。”

宋薇此刻想殺了他的心情都有了,放著自己準備娶進門的對象不管,轉而去花冤枉錢救一個身份低賤的貨物!

她後槽牙都差點咬碎了,但還是不敢跟俞修情撕破臉,怕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真的會甩手走人,不救自己兒子了!

宋薇隻好鬆開他的雙腿,悲痛欲絕地癱坐在地上,淚眼婆娑地看向男人:

“瘋病根本治不好,他沒用了,隻會給你添堵,為什麼不讓他死得有價值?小遙救過他,現在是他報恩的時候了!”

即使這個恩是拿命來報……

可是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沈緣妥妥就是一個隨時隨地可以犧牲的工具!現在蘇淮遙快死了,那個傻子說什麼都要把心臟給她的兒子!

宋薇一想到蘇淮遙抽了那麼多血給沈緣,就心疼得要死,什麼人流什麼血,沈緣那麼肮臟的東西,怎麼配的起!

俞修情想說些什麼,卻如鯁在喉。

宋薇說的沒錯,沈緣現在完全瘋掉了,精神分裂根本沒有治好的可能。

而且那個小東西現在隻要一看到他,就又哭又叫,他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

俞修情不由地感到煩躁。

不,蘇淮遙才是真正救他的人,他不能為了一個背叛和忤逆自己的蠢貨,去放棄一直堅定陪伴自己十多年的心上人。

所以他要救蘇淮遙。

他要珍惜眼前那個愛自己的人。

俞修情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眸中已然多了幾分對心上人的堅毅。

可更多的,卻是無奈。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拿出手機,給祁雲照打去了電話,冷聲道:“把沈緣帶來醫院,現在,不要出現任何意外。”

“好的。”對方立馬應聲。

電話被掛斷,傳出幾聲冰冷的斷線音,卻像是死神的死亡倒計時。

屏幕漸漸熄滅,倒映出男人那雙沉穩的眸子,眼底的情緒卻深不見底。

地上坐著的宋薇一看自己兒子有救了,而且那個礙事的傻子也終於要死了,她就覺得心裡特彆的舒坦暢快!

俞修情收起手機,彎腰扶起還沉浸在喜悅中的宋薇,語氣平靜道:“伯母,快起來吧,小遙很快就有救了。”

宋薇立馬收起心裡的狂喜,表情從原本的悲傷轉變為感激,笑著說道:

“好好……小遙終於有救了,俞少,太謝謝你了!我們蘇家一定會給錢補償你!畢竟沈緣也是你花錢買來的。”

“不用了,我不缺錢。”

俞修情冷著臉拒絕,將手臂抽了回來,往手術室的方向走了兩步。

不知道蘇淮遙現在怎麼樣了……

他站在這裡,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情景,又控製不住想起那天,沈緣被搶救的時候,自己也是像現在這般心情。

他想,他是在意那個傻子的,隻不過對蘇淮遙的責任和承諾,勝過了自己心裡的想法,有時候人總會被逼無奈。

後麵的宋薇拿出紙巾擦了擦臉上的鼻涕和眼淚,她看著麵前巋然不動的男人,紅唇一勾,眼裡儘顯洋洋得意……

那個傻子再怎麼有能耐,長得再怎麼勾人,也終究玩不過她的兒子!

小遙,你賭贏了!你再堅持堅持,很快你就有一顆全新的心臟,然後風風光光和俞氏集團的繼承人結婚了!

宋薇在心裡念叨著,眼睛裡閃爍著異常興奮的神色,已經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看著沈緣被挖心!

二十分鐘後。

“嗚嗚嗚!放開緣緣!緣緣不要來醫院!啊啊啊!你們壞壞!醫院有好多白蟲蟲,它們要吃緣緣!嗚嗚嗚!”

一陣吵鬨的啼哭聲從走廊斷斷續續傳來,離搶救室的位置越來越近。

俞修情立馬轉過身,便看見那個小傻子被祁雲照拖拽著,強行拉過來。

沈緣臉頰憋得通紅,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淚花,兩隻小手死命抓住祁雲照的胳膊,拚了命地掙紮。

他在看見不遠處的男人時,全身本能地一僵,突然就停止了哭鬨,而是滿臉恐懼,害怕地躲到了祁雲照身後。

第103章 我愛的人隻有小遙

“過去。”

祁雲照低喝一聲,將沈緣從身後拉過來,然後推到上司前麵,結果小傻子卻害怕地大喊大叫,又急忙躲回了他後麵。

“三爺,這……”

祁雲照無奈地看向那個男人,心裡也有些慌張起來,生怕俞修情懷疑自己對沈緣做了什麼才導致現在的局麵。

但對方這一次卻沒有用異樣的眼神掃視他,而是徑直走到沈緣前麵,高大的身影完全覆蓋住了哭唧唧的少年。

沈緣因為被祁雲照用力拽著,根本跑不了,而且由於機械臂還沒能完全使用,他無法掙紮,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嗚嗚嗚!滾開啊!不要過來!我討厭你!我要回家!這裡好可怕!”

那兩隻冰冷的小手緊緊揪著衣襟,他眼眶通紅,眼淚像是斷線的珍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整個人躲在祁雲照腿邊瑟瑟發抖,就像是受驚過度的小動物。

俞修情緩緩蹲下身去,看向那個早就不認識自己的傻子,目光有些複雜。

他想伸出手,但又害怕嚇到他,隻能蜷了蜷手指,聲音沉重地喊了一聲:

“沈緣……”

聽到熟悉的聲音,躲在祁雲照腿邊的小人兒猛然一顫,怯生生地抬起頭來,目光呆滯地盯著男人,眼神茫然。

緊接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充滿了恐懼和戒備,沈緣嚇得哇哇亂叫:“我要離開這裡!我討厭他嗚嗚!”

後麵的宋薇看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給這個傻子兩大巴掌!

什麼惡心玩意也配在這裡叫喚?

就活該剜心救她的寶貝兒子!

蘇淮遙還在手術室裡搶救,沈緣卻哭嚷得這麼起勁,俞修情不耐煩了。

他猛地抓住少年的肩膀,不顧對方還在驚恐的狀態,將人強行拖拽過來。

沈緣被他觸碰的那一瞬間也是發出了尖叫,可還沒痊愈的身體卻壓根經不住他的鬨騰,傷口很快就撕裂開來。

劇烈的疼痛讓他的眼淚不停地流下來,他此刻的意識也有些模糊了,隻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難以控製地顫抖著。

俞修情卻自動忽視了眼前這個小家夥越發蒼白的臉色,他眼神狠戾,緊緊盯著上氣不接下氣的沈緣,一字一頓道:

“聽著,沈緣,想離開這裡可以,你要同意把心臟移植給小遙,你就能徹底離開這裡,永遠不需要再看見我!”

這番話幾乎是吼出來的,語氣堅決,外人隻看見了他絕情冷漠的態度。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心中那股濃鬱到化都化不開的痛楚有多麼劇烈,手心也已經全是汗水了。

沈緣在一堆瘋瘋癲癲的情緒中突然捕捉到男人話中的“離開”“不需要”“再看見”幾個字詞語,他不由地愣住了。

“你答不答應?”

俞修情又冷聲逼問道。

祁雲照看著男人像之前那樣,一步一步地哄騙沈緣掉入自己的陷阱,而且還是致命的,他心裡似乎有些不好受。

但作為一個什麼都不該過問的貼身保鏢,他能做的,也隻有沉默了。

隻是可憐這個小傻子了……

沈緣此刻的精神狀態根本分辨不出那些話裡的意思,隻能本能地感覺自己應該立刻馬上遠離眼前危險的男人。

他兩隻手還抓著祁雲照的大腿,小腦袋一個勁地往後縮,根本不敢看俞修情一眼,忍著強烈的恐懼,直接回答道:

“嗚……緣緣答應,給你……心臟!你離我遠一點,我不要看見你!”

“好。”

俞修情冷哼一聲站起來,本來自己還猶豫著該不該這樣做,但現在看到這個傻子的態度,自己完全不用繼續猶豫了!

對方既然不想看見自己,那就在他和沈緣之間,兩者永遠消失一個。

他冷漠地轉過身,喉結卻滾動了兩下,睫毛清顫,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緊,才終於從泛白的薄唇中吐出一句話:

“誌願者自願捐贈心臟,讓他在器官移植同意書上按印,立馬救小遙。”

說完,俞修情隻感覺自己的喉嚨腫脹,充斥著一股腥甜,他閉了閉眼,隱忍到了極致,也徹底壓下心裡的不舍。

“好的,三爺……”

祁雲照臉色沉肅,低頭回應,隻是那雙漆黑的眸子卻微微泛紅起來。

他隻能佯裝自己像個沒有任何感情的機器人一樣,彎腰抱起地上的少年,什麼都沒說,快步走向搶救室的方向。

沈緣這一次卻意外被乖乖抱著,雙腳興奮地踢蹬,嘴裡神誌不清地呢喃:

“哇哇哇,回家啦!緣緣終於可以不用看見討厭的壞蛋了!”

沈緣就這樣從身邊擦肩而過。

俞修情卻隻是低著眸子,強迫自己不去看一眼那個歡呼雀躍的笨蛋。

沈緣應該不知道自己現在不僅沒有離開醫院,反而是進入更黑暗的牢獄……怎麼會有人蠢到連死都那麼開心?

俞修情隻覺得胸口越來越悶,就像又一柄重錘毫不留情一下下擊打著,儘管如此疼痛,他卻絲毫不顯任何痛苦。

蘇淮遙才是那個在他心裡最重要的人,他為什麼要替一個背叛者難過?

這樣想著,他以為自己的心終於可以得到一絲慰藉,但似乎並沒有。

那種難過越發的濃烈起來。

活體換心的手術在沈緣來之前已經安排好了,現在隻要人到手術台上,專業的醫療團隊就可以開始移植了。

搶救室被醫生打開,他就這麼眼睜睜看著祁雲照抱著沈緣走入裡麵。

直至那扇門徹底合上,紅燈亮起,沈緣吵鬨的聲音也漸漸變得微弱。

俞修情呆愣地站在原地,他的目光定格在緊閉著的手術室大門上,手臂一動不動,整個人像是失了魂魄一樣。

他眼眶通紅,嘴唇輕顫了幾下,突然有那麼一刻想開口叫住祁雲照,可喉嚨卻乾澀疼痛到不能發出任何聲響。

沈緣都已經瘋掉了,不再像之前那樣乖巧聽話,他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有人憂傷,有人歡喜。

宋薇坐在長椅上彆提有多開心了,自己的寶貝兒子不僅能換取一個健康的心臟,還能借此除掉沈緣這個傻子!

她不敢表現的太明顯,隻能假惺惺地走上前,猶豫再三,還是勸道:

“俞、俞少,你彆太難過了,我知道沈緣和你生活了兩年多,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一些感情,舍不得是正常現象……”

俞修情猛地側身,打斷她:“閉嘴!我對他沒有任何感情,他隻是我買回來的一個玩具,我愛的人隻有小遙!”

這樣凶狠的眼神,讓宋薇渾身一個激靈,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驚慌道:“好好好,俞少彆生氣,我說錯了!”

一邊說著,她一邊往後退,生怕那個男人一氣之下給自己臉上來兩拳頭。

但俞修情卻像雕塑般,久久佇立在走廊上,雙目呆滯,沒有絲毫反應。

躲在後麵的宋薇似乎有些看不透他到底在擔心誰,是生死不明的蘇淮遙?還是那個即將挖心給自己兒子的沈緣?

不過無論是哪種,蘇淮遙就已經贏了,雖然受了點苦,但結局是好的!

宋薇心安理得地坐到椅子上,已經開始幻想自己成為音樂頂流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俞修情竟覺得漫長而又煎熬,心裡的焦躁和不安像是潮水般湧上來,怎麼也壓製不住。

儘管主刀醫生前麵已經告訴過他,同血型之間心臟移植的成功率高達95%,可自己還是會忍不住擔心……

擔心手術失敗,沈緣不僅會因此喪命,蘇淮遙也同樣救不活了了……

可現在他除了等,什麼也做不了。

手術室內。

祁雲照身姿筆挺地站在角落裡,周圍是冰冷的儀器,以及刺耳的嘀嗒聲。

他眼睛死死盯著手術台上,那個被鐵環扣住、身上插滿管子的少年。

醫生說,心臟移植的時候不能給誌願者打麻醉劑,因為藥物會導致心臟功能紊亂,從而影響到手術的成功率。

這就意味著,沈緣在整個剜心的過程中都是保持清醒的,即使此刻的他已經瘋掉了,但身體本能的痛苦卻無比真實。

耳邊傳來了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和哀嚎,痛苦不堪,聽著這淒厲的聲音,祁雲照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被震碎了。

他就這麼親眼看著整個手術的過程,看著那顆鮮活跳動的心臟被從胸腔裡挖出來,那麼殘忍而又血腥……

祁雲照終於看不下去了,猛地轉過身麵對牆壁,眼眸裡隱約泛著水光。

他手裡曾經沾過無數人的血,見過無數人倒在自己麵前,聽過無數淒慘的叫喚,也不覺得像現在這般恐怖。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身後撕心裂肺的聲音逐漸變弱,祁雲照便明白,那隻從來隻有被玩弄的小金絲雀終於死了……

三個小時後。

緊閉了幾個時辰的搶救室大門終於被緩緩推開,刺目的紅燈也隨之熄滅。

俞修情布滿血絲的雙眸猛然恢複了焦距,他邁開雙腿想要走上前,卻因為站得太長時間而麻木,踉蹌了兩步。

幸好出來的祁雲照立馬眼疾手快攙扶住了他,才沒有讓其摔倒。

俞修情勉強站穩,隨後顫抖著聲音問道:“醫生……怎麼樣了?”

第104章 沈緣剜心是不是更疼?

醫生摘下染了血的口罩,疲憊的臉上強扯出一絲喜悅的笑容,點頭回道:

“恭喜家屬,病人的手術十分成功,心臟也很健康!隻需要觀察24小時便能轉移到普通病房了,注意的是在病人醒過來的時候,不能讓他有太大情緒波動。”

“太謝謝了!麻煩醫生了!”

宋薇雙手合十,感激地對著醫生彎腰鞠躬,臉上是抑製不住的狂喜。

醫生轉身正要走,俞修情立馬攔住了,他眼皮沉重地垂下,眸底掠過幾分痛苦,咬了咬唇,還是明知故問道:

“醫生,那、那個自願捐贈心臟的少年呢?他現在……在哪?”

話音剛落,俞修情卻感覺“自願捐贈”這四個字莫名透出極大的諷刺。

醫生回道:“誌願者的屍體正在手術室裡,護士準備移去太平間了。”

屍體……

太平間……

這些陰冷的詞彙讓俞修情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那張稚嫩的臉龐,那麼可愛、那麼純淨、那麼……不染塵埃。

怎麼樣都讓人無法接受,沈緣會和這些陰森可怖的地方聯係在一起。

他心頭一窒,神色也變得空白,仿佛有什麼東西碎裂開去,無聲無息。

有什麼好難過的?

明明在前麵的時候已經狠下心逼迫沈緣移植心臟了,為了蘇淮遙,他毅然決然放棄這個傻子整整兩次性命……

但為何此刻卻感覺如此痛苦?

就像有把鈍刀子狠狠劃著他的心臟,鮮血淋漓,疼痛難忍,讓他沒來由地感覺到自己心中那份悲哀與絕望。

這種控製不住的,對沈緣深深的舍不得,一瞬間蔓延了心臟每個角落。

身後忽而傳來一陣輪子摩擦地麵的聲音,護士推著一張移動床過來,開口道:“這位先生,請讓一下謝謝。”

俞修情猛地僵住身體,垂在身側的拳頭鬆了鬆,隨後往旁邊挪動了幾步。

他看著那張躺著沈緣屍體的病床緩緩從身旁路過,終於還是忍不住喊道:

“等一下!”

護士停下移動床,疑惑地看向那個眼眶通紅的男人:“先生有什麼事嗎?我這邊還要將死者送往太平間冷藏。”

俞修情卻沒說話了,沉重的雙腿艱難地朝移動床的方向走了兩步。

他直直地盯著病床上那個被白布從頭到腳鋪蓋的少年,漆黑如深淵般的眸子裡突然變得黯淡無光,泛不起絲毫波瀾。

祁雲照默默站在他旁邊,他似乎有點看明白了這個男人眼裡的平靜。

但那根本不是平靜,是麻木和失去感情的眼神,是他心底最深處的某種隱藏的情緒在蠢蠢欲動,又被壓製下去。

祁雲照看不透他那些複雜的情緒,可是唯一有一點,他知道,也敢百分百確定,俞修情對沈緣是有感情的,甚至這種感情超過了對蘇淮遙的責任和承諾。

隻不過這個男人不願意承認而已,不願意承認會對一個傻子動心。

對方這些年總是違背自己的心意,然後傷害一個人,去彌補另一個人。

如今看著上司這般死氣沉沉的模樣,祁雲照一麵覺得活該,但一麵卻很不是滋味,他憐憫沈緣無緣無故的死。

另一邊,俞修情表情已經恢複正常,雖然眼底仍浸著薄薄的哀傷。

他就這麼不言不語地看著,看著那具小小的屍體被厚厚的白布掩蓋,腦海裡就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經摟著這個身體的時候,那種柔軟而又溫暖的感覺……

現在除了冰冷,再無其他了吧?

俞修情溫熱的眼眶又泛紅起來。

屍體心口那抹鮮紅慢慢擴散到四周,被白布襯得異常突兀、刺眼。

想必沈緣那裡已經空了……

人無心隻有死。

他都還沒來得及知道,這個傻子的心裡到底有沒有他,哪怕隻是一瞬間。

可惜現在永遠也不知道了。

垂落在身旁的手劇烈蜷縮了下,隨後僵硬地抬起來,俞修情想要去掀開那一角蓋住沈緣臉龐的白布,卻停頓住了。

他的手指在不停顫抖,克製不住的顫抖,怕揭開這塊白布,看到的會是那張慘白的,沒有任何生氣的小臉蛋。

那樣的話……會讓他瘋掉吧。

護士看著男人怪異的舉動,還有臉上那無悲無喜的神色,不禁疑惑道:

“先生,請問你是死者家屬嗎?需要我們聯係火葬場將屍體火化嗎?”

祁雲照臉色緊張地看著上司,怕對方會因為內心的偏執將屍體強行留下。

他已經能想象到這個心理變態的男人會怎麼自欺欺人,然後對著沈緣的屍體不斷折磨,不斷發泄壓抑的情緒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俞修情並沒有命令任何人將沈緣的屍體帶回莊園。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沒有痛覺一般,默默把目光從白布上移開,對護士說道:“先把他放在太平間吧。”

說完,俞修情後退了一步,臉色陰沉,隨後垂眸,任由護士推著病床從眼前走過,任由那塊白布從視野裡消失。

直到輪子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他始終還是沒有抬頭去看一眼那個少年。

“三爺,人……已經走了。”

祁雲照忍不住出聲提醒,語調也變得低沉而憂鬱,似乎是在告訴俞修情,沈緣真真切切地死了,屍體也沒用了……

聞言,俞修情這才從混亂的思緒中抽離,就算他心裡再怎麼無法接受,也終究改變不了沈緣已經死去的事實。

被他無情殺死的事實……

好半晌,俞修情終於抬起雙眸,那青色的眼白周圍布滿了紅血絲,整張臉也是毫無表情,像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鬼。

許是這些天都處於焦慮中,而且又不眠不休的緣故,他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疲憊,青色的胡茬也冒出來很多。

這讓他本就有些憔悴的臉又蒼老了幾分,那雙黑亮的眸子雖依舊銳利,但裡麵卻沒有了往日的淩厲,反而透著深沉與陰鬱,似乎蘊藏著某種可怕的東西。

祁雲照從來沒有見過他像此刻這般頹然,他印象裡的那個上司永遠都是冷靜沉穩、精力充沛,可現在的他就好像是個被人抽了魂似的,一點生氣都沒有。

他抿了抿嘴,心中有些擔憂,生怕這個男人想不開會做出什麼逆天的事情,立馬走上前,開口打斷男人的呆滯:

“三爺,蘇先生現在已經轉移到重症監護室了,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嗯,去看看吧。”

俞修情緩慢地點了下頭,隨後邁步朝著重症監護室的方向走去。

蘇淮遙已經醒過來好些會了,隻是沒有說話,臉色蒼白地躺在那邊。

宋薇坐在床邊一直跟他聊天,看見身後進來的俞修情和祁雲照,她連忙站起身來,擦了擦眼角都淚痕,臉上露出喜悅的表情,對床上失魂落魄的蘇淮遙說:

“俞少來看你了,小遙,這次真的多虧了俞少救你,你才能平安無事。”

祁雲照聽見這話,多多少少感覺有些隔應,對方真是隻字不提沈緣啊!

蘇淮遙聽見俞修情來看自己了,黯淡無光的眼眸終於恢複了一絲神采。

他艱難地轉過脖子,看向不遠處的男人,晶瑩的淚水迅速淹沒了眼眶。

蘇淮遙囁嚅著嘴唇,想要開口說話,可由於剛做完手術,他的嗓音嘶啞乾澀,隻能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俞修情疾步走到床邊坐下,隨後小心翼翼地握住蘇淮遙冰涼的雙手。

他看著對方裝著沈緣心臟的胸口,心裡有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強行從身體裡剝離了一般。

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俞修情已經顫抖得快要握不住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烈跳動起來,如同被千萬根針紮著,疼得厲害,卻又找不到發泄口。

沈緣挖心的時候是不是更疼?

他忽而想到了這個問題。

眼睛看著蘇淮遙,可腦海裡浮現的,卻都是沈緣的臉,那張稚嫩青澀卻又堅毅無比的小臉,被剜心的疼痛淹沒……

蘇淮遙見他一直眼眶泛紅地看著自己胸口,便立即明白對方此刻在想什麼了,難受地喊道:“修情……哥哥……”

“我在,小遙。”

俞修情低沉嘶啞的嗓音響起。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蘇淮遙的發頂,眼中儘是憐惜之色,接著又抬起對方那隻冰冷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關心道:

“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適應的地方,要及時說,醫生好對症下.藥。”

蘇淮遙又緩慢地搖了下頭,胸膛起伏不定,說話間淚水已經模糊了眼睛:

“對……不起……是我……不好……讓沈緣……為了我……死了……”

聽到這句話,俞修情不由得愣了一下,眼神黯了黯,注意力從他胸口的位置移開,轉而自顧自替他蓋好被單:

“好了,沒什麼好道歉的,他是自願給你捐獻心臟,而且沈緣也已經瘋了,能救你,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榮幸。”

宋薇笑道:“小遙,你看俞少心裡隻有你一個人,多舍得啊,一個二十億買回來的東西說不要就不要了,你可要健健康康的好起來,然後和俞少結婚呀!”

蘇淮遙唇角勾了一點淡淡的弧度,心裡卻喜悅無比,他知道自己賭贏了。

第105章 你就是喜歡上沈緣了

“小遙,你好好休息吧。”

俞修情聲音頹然地拋下這句話,便鬆開蘇淮遙的手,轉身匆匆走向外麵。

蘇淮遙不明所以,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情緒下意識也跟著激動起來。

“啊……修……情……”

他張口喊了幾個字,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卡住,發出的隻有破碎的音節。

淚水控製不住地從眼眶裡流出,虛弱的身體也讓他根本沒有力氣追上去。

明明不是自己的心臟,可蘇淮遙卻感覺疼極了,仿佛被人狠狠剜著。

為什麼那個傻子都死了,俞修情還是不肯再多看他一眼,再多關心他一下?

想著想著,情緒起來了,蘇淮遙的臉上浮現出了痛苦和難受,麵色蒼白,呼吸也有些不順暢,顯然是被刺激到了。

宋薇嚇壞了,連忙順著他的胸口,急得快哭出來了:“小遙,醫生說你剛移植完心臟,不能太激動!彆嚇媽呀!”

蘇淮遙此刻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嘴唇顫抖不停,一個勁地在喘氣。

他眼睛還睜著,但瞳孔卻渙散無光,沒有焦距,整張臉都是慘白如紙的。

宋薇嚇得六神無主,又急又怕,隻知道一個勁地拍打自己兒子,一邊哭著叫他:“小遙!小遙!你怎麼了?!”

可惜這一切都是徒勞,蘇淮遙還是沒有反應,就像一個中風患者一樣。

“小遙!你撐住!我去叫醫生!”

宋薇這才想起來要去喊人,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感覺自己的雙腿都軟了。

不就挖了一個傻子的心臟?俞修情有必要這麼刺激剛蘇醒的蘇淮遙嗎!

宋薇心裡越想越氣,真為自己兒子感到不值得,可是她又無能為力……

太平間。

沈緣的屍體被護士放置在一個單獨的方形冰棺裡,並且還合上了蓋子。

俞修情站在門口,卻沒有繼續往前一步了,而是默默地看向裡麵的冰棺。

那個總是被他百般折磨、卻又萬般虧欠的小東西,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裡,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也不會說話了。

俞修情感覺自己的眼眶有股莫名的酸澀感,然後瞬間紅了,心臟的位置更像是被人用鋒利的刀子狠狠捅過一樣。

他不想承認,這個時候他有多麼難受,可心裡的情緒讓他無法控製自己。

一旁的祁雲照很顯然看出了他眼裡的難過,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出聲:

“三爺,既然你舍不得沈緣,為什麼要讓他付出心臟,去救蘇先生?畢竟蘇先生的心臟病也不是他造成的。”

他此刻真心實意替沈緣感到委屈和不甘,如果眼前這個男人能夠再心軟一點,說不定沈傻子就不用死了……

俞修情聽到這個問題先是一愣,眼裡的情緒洶湧,卻又意味不明,似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沒資格剝奪彆人性命。

好一會,他才輕輕地搖了搖頭,說話的語氣有些落寞,還帶著幾分無奈:

“是我花錢把他買回來的,他的命自始至終都是我的,現在隻不過是想要他還命救小遙罷了,沒什麼舍不得。”

“可三爺,您現在的樣子,明顯是對沈緣有感情了,您根本不想他死,但為了履行對蘇先生的義務和還救命之恩,您才不得不讓沈緣移植心臟救活蘇先生!”

祁雲照幾乎是一口氣說完這番話的,全程他的眼睛都一直盯著俞修情,他自己都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強烈的心跳。

因為說的太急切,他的聲音裡都帶著顫抖,但眼神卻格外堅定,似乎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將心中所想一股腦說出來。

他真的不想看這個男人繼續再自欺欺人了,他要讓對方為沈緣感到懊悔!

“你給我閉嘴!”

俞修情突然冷喝一聲,臉上帶著猙獰的怒色,目光凶狠,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充滿怨恨,令人聞風喪膽。

他猛地抬起手臂,抵住祁雲照的脖子,另一隻手狠狠地將他的胸膛往前一推,將對方毫不留情推倒在牆角邊上。

祁雲照猝不及防,被這麼重力一推,整個身體就朝著牆壁撲去,額頭撞在了冰涼的牆麵上,瞬間流出幾滴鮮血。

他隻覺得頭昏眼花,耳朵嗡嗡作響,下意識想要挺直脊背爬起來,就被俞修情一隻手用力拽緊了衣領,冷聲道:

“難道我爺爺沒有告訴你,作為一名貼身保鏢,最忌諱過問和揣測老板的想法,祁雲照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男人的語氣一字一頓,就像冰渣子似地砸在祁雲照的腦袋上。

他心臟一顫,卻仍舊死鴨子嘴硬道:“三爺您誤會了,我隻是……”

話音剛落,一個大巴掌結結實實甩在了他臉上,俞修情厲聲打斷道:

“夠了!閉嘴!我再說一次,你不過就是我爺爺派給我的一條狗而已,彆拿出你那副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樣子,我們這樣的家庭,根本容不得你放肆!”

他話剛說完,就使勁拖著祁雲照的衣服,三兩下就將人扔出了太平間。

正準備轉過身時,俞修情忽然聽見後麵傳來祁雲照嘶啞低沉至極的聲音:“你彆再自欺欺人了,俞修情。”

聽到這句話,他心頭莫名一震,臉色驟變,下意識轉回身去看祁雲照。

隻見對方踉蹌了幾步,隨後緩緩撐起虛弱無力的身軀,指腹抹了抹唇角的血漬,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一番話:

“你就是動心了,就是喜歡上沈緣了,你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眼神、表情,在麵對沈緣的時候,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心疼,卻要表現出厭惡的樣子!”

俞修情瞳孔微縮,臉色煞白,雙手握成拳頭,指甲陷入掌心也不自知。

他不知道該怎麼接祁雲照的話。

祁雲照說的沒錯,他似乎就是動心了,喜歡上沈緣了,每次看到那個傻子,他的心裡總會有著不一樣的感覺。

甚至連他自己也不敢確定,究竟是因為厭惡沈緣才會如此,還是因為真的心疼沈緣而不願意承認,所以才會想儘辦法去傷害他、羞辱他、報複他……

沈緣就像是罌粟花一樣,明知道會上癮,卻還是忍不住去沾染,去觸碰,甚至於,連自己也無可救藥的墮落。

而這種感覺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他也不懂這種感覺是什麼。

不能用語言來形容的。

就像是一條小蟲爬進骨髓中,在他身體內橫衝直撞,攪亂他的五臟六腑,攪亂他的呼吸,讓他越來越煩躁。

可是他明明知道這種感覺很難受,但是又不想停止,想這樣沉淪……

祁雲照像是沒看見男人陰沉的臉色一樣,第一次對上司起了忤逆心理。

他直視著俞修情的眼睛,一瞬間所有的隱忍全都爆發,毫無畏懼地說道:

“你的自尊心、偏執心,讓你拉不下身段去愛一個比你身份低賤的人,你的潛意識裡隻覺得蘇淮遙才配得上你!”

他每說一個字,俞修情的臉色便蒼白一分,緊握著的手指都在劇烈顫抖。

直到祁雲照最後一個字落下,他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一般,瞬間沒力氣了,連死死攥住的手指也跟著鬆開。

眼裡燃燒著濃烈的怒火,可更多的,卻是被痛擊心靈的無力感。

對方一字一句全都說在了他的傲骨上,這樣的痛,遠比當年被母親拋棄,看見父親死在自己麵前時更加錐心刺骨!

祁雲照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一刀一刀淩遲著他,讓他幾乎承受不起。

俞修情感覺到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威脅,而且還是被一個下人狠狠踐踏!

這是祁雲照第一次頂撞他!

可對方是在為沈緣鳴不平,他沒有反駁,而是佯裝鎮定,強行將所有憤怒和暴戾壓在了心裡,淡淡地開口道:

“你被解雇了,祁雲照,我身邊不需要一個質疑和忤逆上級的東西。”

聞言,祁雲照急促地喘了兩聲,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又咽回去了。

他無話可說。

他原本可以當個啞巴,任由這個男人永遠迷失在自我逃避中,然後繼續做著賣命一。的工作,拿著他高昂的工資……

可沈緣還是讓他打破了一切。

“滾吧,永遠彆讓我看見你。”

俞修情冷冷地吐出一句話,隨後“砰”地重重關上了太平間的大門,將那個跟隨自己許多年的保鏢隔絕在外。

他心裡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好像有些懊悔?

他在懊悔剛剛辭掉了祁雲照?

這個想法一出,俞修情頓時驚到了,他從來都是說一不二,不會對自己的任何決定產生質疑,剛才是怎麼回事?

忽而不知道從哪裡吹來一股寒氣,將俞修情從混亂的思緒中喚醒。

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輕歎一聲,隨後邁開長腿,朝著冰棺走過去。

他站在這個裝著沈緣屍體的棺材前,靜默良久,才彎腰伸手去觸摸那冰涼透徹的棺木,眼神複雜得無以言表。

指尖輕顫幾番,俞修情頓了又頓,在一陣害怕和緊張中,他終於還是忍不住抓緊了冰蓋的邊緣,往後推動著。

沉重的摩擦聲響起,緊接著便見到冰冷堅固的棺材蓋被緩緩推開,露出了沈緣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龐。

第106章 緣緣,我是被逼無奈的

見到那張熟悉的臉,俞修情的心猛地一震,呼吸也都跟著停止了片刻。

明明前麵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可看著躺在裡麵毫無生氣的人時,俞修情卻怎麼也無法控製自己內心深處湧現而出的酸澀感,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他腳步踉蹌了下,手下意識扶住冰櫃的邊緣,才沒有因此跌倒在地。

冰櫃裡的少年靜靜地躺著,眉目安詳恬淡,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沒有任何痛苦和掙紮,看上去毫無生命跡象了。

俞修情看著那張慘白無血色的麵容,一時間竟有些恍惚,喉嚨發乾發澀。

隨後,他僵硬地抬起一隻手,顫巍巍地輕觸著沈緣冰涼的臉龐,從額頭,再到眉毛,又小心翼翼地落到了眼睛上。

少年的睫毛很長,在燈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像極了天使的羽翼……

而這雙生前清澈如水晶般透明的眼睛,此刻卻緊閉著,看不出半點波瀾。

俞修情心頭劇烈地抽搐了下,仿佛被什麼尖利的刀刃狠狠地刺穿了。

腦海裡開始忍不住浮現出沈緣用這雙眼睛乖乖望向自己的畫麵。

那樣純淨美好的眸子,那樣惹人憐愛的笑靨,還有他軟著聲音嬌羞地呢喃:

“俞、俞先生!我喜歡你!”

少年軟糯甜美的聲音仿佛魔咒,在俞修情的耳邊不停地回蕩著。

他感覺自己的心口像壓著一塊沉重的巨石,有些喘不過氣來。

俞修情眼眶濕潤,滾燙的淚水順著眼角滾落下來,砸到了沈緣的臉龐。

他的手顫抖如風中落葉,從鼻梁移至到那兩瓣蒼白卻又柔嫩的嘴唇上。

這兩片讓他銷魂蕩魄的薄唇,在過去的多少個年月裡被他反複蹂躪,現在卻失去了溫度,隻能用冰冷來形容……

一種不甘心的情緒瞬間湧上心尖。

俞修情低下頭,貼近沈緣漂亮的麵孔,隨後吻上了他微涼的唇瓣。

那種柔嫩溫潤的感覺讓人留戀,可是卻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

俞修情緊皺眉毛,心頓時慌亂了。

他再也感受不到唇瓣主人的掙紮,聽不到對方細碎的嬌嗔和哭腔……

現在留給他的,隻有那冰冷僵硬的觸感和死亡般的沉默,什麼都不剩了。

沈緣死了。

真的死了。

俞修情心裡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個事實,可是他依然不願意接受。

為什麼?

為什麼這一切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明明自己才從綁匪的手中救回這個傻子,卻還是要再一次親手送他去死。

俞修情的雙眸漸漸泛紅,眼底浮現出濃烈的悲哀,以及無奈之色。

他緩慢地、顫抖地伸手,撫摸著沈緣那張冰涼的臉頰,一遍又一遍……

沈緣,沈緣,沈緣,沈緣!

沈緣的名字在他心裡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那麼沉重,像是要把這個名字深深刻到骨血裡去,再也忘不了……

可是那個叫做沈緣的笨蛋,卻不會對他笑了,也不會再喊他俞先生了。

“對不起,緣緣……”

他低聲呢喃著,語氣中帶著深深的痛楚,還有濃鬱的絕望和悲愴。

這一聲對不起,似乎用儘了他全部的力氣,說得那麼緩慢而又艱澀。

俞修情感覺自己這一刻是後悔的,愧疚無比的,他真的好舍不得沈緣,舍不得這個全世界隻有他一個人的小傻子。

這些年他從來都是站在最高處,沒有人會問他孤不孤獨,快不快樂。

即使他的身邊總是會圍繞著無數的人,他的世界總是被人簇擁著,也感覺不到絲毫的溫度,那些人隻是諂媚他。

而沈緣的出現,就像一縷陽光,照射進了他冰冷的心裡,他感覺自己似乎會幸福,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他產生恐懼和害怕,可偏偏唯一能讓他感到害怕的,也就隻有這個小傻子。

他突然發現,其實他的內心很空蕩,很冷寂,明明財富和地位已經夠他好幾輩子揮霍了,還是會覺得冷清。

在失去沈緣之後,這種感覺就開始越發強烈起來,怎麼也壓抑不住。

俞修情雙目已經布滿了血絲。

他死死盯著小家夥那張毫無生氣的臉龐,好似隻要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就會連同沈緣最後的屍體也一並失去。

他的雙腿已經沒有一點力氣再去支撐身體站直了,隻能屈膝半跪在地上,然後手抓著冰櫃的邊緣,朝裡麵的人說道:

“緣緣,不要怪我,是你不願意好好待在我身邊,偏要去勾結顧裴商,如果你對我再忠誠一點,我或許不會狠心。”

俞修情聲音聽起來那麼嘶啞而又悲傷,仿佛一頭困獸瀕臨崩潰。

“緣緣……”

他又輕喊了一句,眼神那麼悲哀,那麼絕望,卻又那麼無可奈何。

就像他說出口的話一樣。

他的心裡明明很愛很愛沈緣,卻還是要狠下心把他徹底逼上絕路。

俞修情失魂落魄地順著少年的頭發,滾燙的淚水越流越洶湧,最後彙成一道溪水,順著白皙的皮膚滑下臉龐。

“而且小遙是救過我的人,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我麵前,卻無動於衷,我隻能舍棄你了,緣緣,我真的沒辦法了,我比任何人都不願意看著你死……”

說完,俞修情隻覺得心痛到不能呼吸,眼裡全是刻骨銘心的愧疚和疼愛。

他再一次俯首,親吻他的額頭。

動作輕柔而又憐惜,仿佛怕一個不慎就會弄碎他的靈魂,讓他受到傷害……

他想告訴沈緣,他也好舍不得。

他不是故意要傷害他的。

他是被逼無奈的。

可是躺在裡麵的人,卻一動不動,已經完全聽不到他懺悔的話語了。

沈緣從今以後再也不用聽到他那些虛偽的表白和瘋癲的愛意,再也不用忍受他這種惡魔般的折磨,更加不必擔驚受怕自己的身體會被他摧殘和侵占……

這種肉體的死亡,於沈緣而言,卻是自由的,是解脫的,他不用繼續當那個任人擺布、隻能苟延殘喘活著的螻蟻。

他會變成一個小小的骨灰盒,或許埋藏在一片枯萎的土壤中,又或許撒在廣闊無垠的大海裡,和塵土一起飄揚。

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存在過。

看著冰櫃裡那個再不會反抗、隻是安安靜靜離開的人,俞修情那顆占有欲極強的心臟在一瞬間被狠狠刺激到了。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親眼見證到這個傻子的死亡,沈緣的死亡讓他痛徹心扉,痛到幾乎窒息,也緩不過來。

這種感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來得深刻,甚至讓他有些後悔了,後悔為什麼當初不把他留住,而是選擇了放手!

雙眸驟然血紅,俞修情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隨後抬起雙手,用力抓住沈緣的肩膀,瘋狂搖晃著,大聲咆哮:

“沈緣!你給我醒過來!醒過來啊!我錯了行嗎?!我不讓你死了!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我不允許你離開!沒有人可以奪走你!你給我睜開眼睛!”

沈緣的頭顱在他的劇烈搖晃下不停地撞擊著冰櫃邊沿,發出“砰咚砰咚”的悶響,聲音在太平間裡顯得格外突兀。

“我不要你死……我不允許……”

“你不能丟下我……不能……”

俞修情低吼著,一遍又一遍地呢喃,手上晃動力度雖然變小,但他雙目赤紅如火,額頭青筋暴凸,那模樣看上去格外猙獰可怕,仿佛失心瘋一般。

即使他不斷地重複著同樣一句話,說了幾十遍、幾百遍、幾千遍,可是回應他的隻有無邊的寂靜與冰冷的空氣。

還有沈緣那具僵硬無溫度的屍體。

好半晌,俞修情才終於安靜,軀體傳來的冰涼讓他丟失的理智逐漸回籠。

抓著沈緣肩膀的手慢慢鬆開,那件單薄的衣服被攥出了深深的褶皺。

沈緣已經不在了。

他此刻發狂發癲,又有什麼意思?

一個傻子而已,他何必這樣……

俞修情眼神刹那間變得黯淡無光,沒了剛才的瘋魔和凶狠,隻有麻木。

他忽而站起來,俯身將少年輕輕從冰櫃裡抱了出來,然後放置在了病床上。

冰櫃裡的溫度太低了,沈緣怕冷,他不敢再讓他待在那裡,生怕會凍壞他。

俞修情不知道自己這一個舉動是依舊不相信沈緣死了,還是因為彆的。

他出於本能這樣做了。

屍體胸口已經凝結成血塊了,變成了暗黑色,被白衣服襯得異常刺眼。

俞修情的手劇烈一抖,臉色複雜,最終還是垂了垂眸子,將所有情緒壓下去,然後不動聲色地拉過被子給他蓋好。

他彎腰跟著坐在了床邊。

此時此刻的場景,像極了兩年前第一次見到沈緣一樣,自己也是這樣靜靜陪在對方身邊,看著小傻子安然地入睡……

可是,當初他還可以看到少年微顫的睫毛,聽見少年均勻的呼吸,感受少年平穩的心跳,而現在卻全都沒有了。

想到這,俞修情喉嚨哽咽,眼睛酸澀,頃刻間似乎所有淚水都決堤了。

他抬手摸著那張沉睡的容顏,指尖冰涼,像是失去溫度的蠟燭,輕喃道:

“再過幾天,我就要和小遙結婚了,你的忌日就定在那一天,怎麼樣?”

第107章 俞修情婚禮不見身影

幾天後。

整個婚禮現場仿佛被魔法籠罩,悠揚的小提琴聲和著鋼琴的旋律在空氣中流轉,花瓣灑落在紅毯上,溫馨而浪漫。

金色的氣球在半空中悠悠飄蕩,為這場盛宴增添了一絲童真的喜悅。

身著盛裝的賓客們端著香檳酒水來回穿梭,臉上都掛著祝福的笑容。

今天是兩人結婚的日子。

在場的所有貴賓都是上流社會的知名人物,這場婚禮是全巴黎最豪華的。

紅毯儘頭,蘇淮遙一身雪白禮服,精致絕美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此刻的心情比他當初被維也納音樂學院錄取的時候還要更加激動興奮!

他等這一天,等了好多年……

從第一次見到俞修情開始,他就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和這個男人結婚。

現在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不枉費他用儘手段,害死沈緣,鏟除一切障礙,才順利地站在這個俞氏少夫人的舞台上。

蘇淮遙得意地勾了勾唇,那雙狹長的漂亮眼眸裡閃爍著惡毒的神采。

陽光透過教堂的玻璃窗,柔和地灑在他身上,但卻拂不去他心裡的陰暗。

蘇淮遙睥睨著台下來來回回的貴賓,目光所及之處,無不帶著輕蔑和鄙視,仿佛他現在已經成為了至高無上的贏家。

“小遙,發什麼呆呢?”

一聲略帶責怪的輕喝在耳邊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也把他拉回現實中。

蘇淮遙下意識側過頭,便看見宋薇拿著一捧嬌豔的花束朝自己走來。

“媽,你怎麼上來了?”

蘇淮遙驚訝地問道。

宋薇把鮮花放到他手裡,抿著嘴,一臉欣慰,眼裡甚至還閃著淚花。

“媽,哭啥呢,今天是你兒子的大喜日子,彆露出喪氣的表情嘛!”

蘇淮遙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安慰她,自己有今天的成果母親也出了不少力。

宋薇笑著抹去眼角殘餘的淚水,嗔道:“以後住進了俞家可不能任性妄為了,那裡不比咱們家,也沒有媽能包容你護著你,彆再偷偷搞事情了……”

最後一句話她刻意壓低了嗓音,很明顯是在說蘇淮遙私自綁架沈緣的事。

她真的害怕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兒子又捅出什麼亂七八糟的簍子來,畢竟在俞家莊園那種地方,事事都得小心謹慎。

蘇淮遙聽到她的話臉色一變,原本幸福的笑容頓時僵住了,轉而變得驚恐。

他第一時間先慌張地掃視了一圈周圍,在確認剛剛沒人聽見這番話後,才生氣地拽過母親,在她耳邊低聲道:

“媽,你瞎說什麼呢!以後不準說這種話了!你兒子是這麼卑鄙的嗎?”

宋薇看著他瞪得滾圓的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急切道:“小遙,你就當媽胡說的!媽知道了!”

“嗯,沒有下次了。”

蘇淮遙的語氣突然重了許多,完全沒有剛才對待母親的溫柔和孝順。

又或者說,他根本不屑裝乖了。

宋薇也是被兒子的轉變嚇到,即使對方心狠手辣,也不該這麼對母親!

她心裡有些怒火,但不敢發作。

蘇淮遙並沒有注意到母親的臉色,而是自顧自低頭看了下手表,咕噥道:

“哎呀,怎麼回事,修情哥哥怎麼還不來,婚禮都要開始了……”

一種莫名的恐慌湧上心頭,他害怕那個男人會突然改變主意不來了。

但隨即蘇淮遙便立馬否定掉。

不會的!

既然俞修情已經答應娶她進俞家了,就絕對不會當著這麼多達官顯貴的麵讓他難堪,讓兩家人都陷入窘迫。

尤其是老爺子那種好顏麵的人!

宋薇連忙說道:“可能是還沒化好妝吧?我現在就讓人去催催。”

蘇淮遙失神地點了點頭,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扇緊閉的教堂大門,等待著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現。

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俞修情不僅沒出現,宋薇還說找不到人了。

蘇淮遙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如同五雷轟頂,臉色瞬間蒼白起來。

怎麼會這樣……

俞修情哪去了?!

他想跑出去找,可這樣就會被那些貴賓們嘲笑,嘲笑他結婚當天慘遭新郎拋棄,然後登上各大頭條和熱搜……

蘇淮遙已經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上一次在俞老爺子的生日宴上,他嘗過這種恥辱了,那些貴族們對他指手畫腳的態度,他到現在仍記憶猶新,如果再一次發生,他真怕自己會瘋掉!

婚禮已經照常開始,琴聲響起,在場的所有人卻都遲遲等不到新郎到來。

蘇淮遙無奈之下,隻能推遲時間,並且出聲安撫了幾句焦躁不安的賓客。

他尷尬地站在宣誓台上,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滿臉窘迫,頭一回獨自麵對這樣的陣仗,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台下質疑的的目光,嘲諷的笑聲,不屑的冷哼……無一不在刺激著他那脆弱的神經,他覺得自己就快撐不住了。

“怎麼回事?婚禮開始都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俞少為什麼還沒來?”

“是啊,難道他是後悔和蘇家的音樂才子結婚嗎?現在臨陣脫逃了!”

“不會吧!俞家跟蘇家可是門當戶對,蘇淮遙也算長相堂堂,多才多藝,俞少應該不至於後悔才對啊?”

“而且如果兩家聯姻的話,對於俞氏集團而言是百利而無一害呢。”

“我感覺蘇先生今天算是丟儘臉了,新郎遲遲沒來不說,還一個人要應付那麼多貴賓,估計熱搜現在已經傳瘋了!”

……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蘇淮遙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地,酸甜苦辣鹹鹹澀澀全部湧上心頭,讓他痛到窒息。

他攥緊了拳頭,真恨不得此刻衝上前把那些議論聲統統給堵回去!

可他知道,這些人是故意的,因為他們想看自己出醜,看蘇家抬不起頭。

麵對那些嘲笑的嘴臉,而自己卻隻能忍氣吞聲,任憑這種屈辱反複折磨著。

他閉眼,努力平複自己狂躁不安的情緒,然後睜開眼,臉色恢複如常。

“咳咳……”

蘇淮遙清了清嗓子,強自鎮定地走到話筒前麵,拿起麥克風,朗聲道:

“各位來賓,請靜一靜。”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看向他。

蘇淮遙的表情恢複平淡,麵帶笑容,仿佛剛才的失態隻是一次幻覺。

他禮貌地點了點頭,帶著歉意說道:“各位來賓,很抱歉讓你們久等了,今天是我和修情哥哥的大喜之日,本不應該有所怠慢,但是現在確實遇到了一點小麻煩,修情哥哥抽不開身,所以……”

說到這裡,蘇淮遙故意停頓了一下,觀察四周的反應,然後接著說道:“所以,婚禮延時,請大家見諒!”

話音剛落,場上的所有人都炸開了鍋,包括那些千裡迢迢趕過來赴婚宴的貴客,也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蘇淮遙本想要說延期,可今天是他特意挑選的黃道吉日,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和俞修情結婚了,再多等一天,自己和那個男人結婚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他隻能等,拉著貴賓們一起等。

即使那些人已經表現得非常不耐煩了,可蘇淮遙還是咬緊牙關堅持著,不讓任何人打擾自己的結婚計劃。

俞老爺子坐在主位上,他雙手拄著拐杖,臉色陰沉,對著旁邊的助理說道:

“到底怎麼回事?!俞修情那臭小子現在在哪?之前鐵了心要娶這個玷汙他祖母曲子的人,結果婚禮辦好了,人卻不見了,那麼多人等著,像什麼話!”

小陳緊張地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微微俯身,隨後在老爺子耳邊低聲道:

“董事長,剛剛俞少身邊的保鏢來消息說,俞少現在人正待在墓園裡。”

聞言,俞老爺子眼神一凜,氣得臉都綠了,怒道:“他是不是瘋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閒心去墓園!”

小陳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有些難為情地開口:“俞少身邊買回來的那隻金絲雀死了,他現在應該是在安葬吧。”

“什麼?!”

老爺子麵露幾分震驚,連眼神也陡然變得銳利起來,隨即詢問道:

“怎麼死的?”

如果換作平時,他一定沒有任何興趣多問,畢竟他一向都看不起從地下黑暗市場買回來的沈緣,認為對方不乾淨。

可自從那天生日宴上,沈緣編譜出了那首困擾他幾十年的遺曲,他心裡多多少少也對這個傻子改變了些許印象。

小陳臉色難看道:“聽說是蘇先生突然心臟病發作,急需換心才能活命,剛好心臟和沈緣匹配成功,所以就……”

後麵的結果怎麼樣不言而喻,俞老爺子氣憤地跺了跺拐杖:“真是荒唐,哪有人葬禮和婚禮舉辦在同一天的?!”

小陳也無奈,語氣急切道:“董事長,現在該怎麼辦?再這麼延時下去,恐怕到場的那些貴賓們會等不起啊!”

“還能怎麼辦?公然取消婚禮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現在就算是把這件事壓下來了,明天的報紙上也肯定會出現,對咱們集團的名聲可沒有什麼好處。”

俞老爺子沉吟著,緩緩歎口氣,又吩咐道:“你去把俞修情找來。”

“是,董事長。”

第108章 他後悔失去沈緣了

墓園。

原本明媚的天空,突然烏雲滾滾。

風聲嗚咽,似鬼哭神嚎。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將黑色濃霧照亮,使整個世界變得更加可怕、淒涼。

不多時,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了下來,很快就將一座嶄新的墓碑浸濕。

俞修情麵無表情地坐在台階上,懷裡捧著剛從火葬場取回來的骨灰盒。

雨水打濕他柔軟的頭發,順著額角滑到眼睛裡,讓他看起來格外憔悴。

誰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坐多久了。

冰冷的寒風刺痛著脆弱的心臟。

墳墓周圍很空蕩,沒有花圈,沒有喪樂,也沒有任何一個前來送行的人,可這個葬禮卻似乎比想象中的還要漫長。

俞修情本以為簡單地將骨灰盒下葬,他和沈緣之間所有的過往就算是徹底結束了,可以履行承諾娶蘇淮遙……

可當存放沈緣骨灰的瓶罐捧在手裡的時候,那種窒息般的悲慟卻再次侵襲而來,令他忍不住落淚,舍不得埋葬。

從乖巧聽話的小東西,再到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這一切,好像都太快了,快到讓他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不知道沈緣一個人待在墓園裡,怕不怕? 會不會哭鬨?而且這裡又黑又冷,會不會凍著他?會不會餓肚子……

俞修情這樣想著,心疼得像是要被扯碎了一般,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滾燙中夾雜著冰涼,讓他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也許不會了。

因為沈緣已經死了。

他想再自私點,想把這個傻子的骨灰永遠留在身邊,但這樣做,不僅對蘇淮遙不公平,也讓沈緣連死都不得安寧。

俞修情知道,沈緣早就想離開他了,早就厭倦他了,早就渴望自由了。

是他強行將這個小傻子一直囚禁在自己的世界裡,然後用各種手段來控製,才導致沈緣對他的怨恨越積越深。

是他害得沈緣死了。

是他害得沈緣連死都無法解脫。

“緣緣……”

俞修情哽咽地喊出聲,仿佛是在對沈緣的骨灰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的嘴唇被牙齒用力咬出一絲血痕,眼睛也是通紅通紅的,像是失去了光澤的黑曜石,散發著一股頹敗的氣息。

“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我以後再也沒有資格再碰你了。”

俞修情低聲呢喃著,聲音嘶啞得厲害,眼底有著濃鬱的悲傷和悔恨。

是他太過霸道,太過自以為是,把沈緣禁錮在自己的牢籠裡不讓他走出來,讓他這些年活在痛苦和折磨當中……

俞修情雙腿一軟,跪坐在沈緣的墓碑之前,頭也跟著緩緩靠到了石碑旁。

他已經很久沒哭過了,淚腺發達,可此刻卻止不住地往外湧出,濕潤了衣衫,濕透了臉頰,更濕透了那顆心。

明明那天哄騙沈緣去剜心,再等到屍體送往火葬場火化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痛苦過,可今天卻不知怎麼了,心口疼得厲害,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揪扯著。

大概是這一次埋葬完沈緣,就算是永遠離彆了,也永遠見不到了……

俞修情一拖再拖,始終不願意將沈緣下葬到墳墓裡,他還是難以接受以後沒有這個小傻子陪伴在身邊的日子。

他清楚,他現在真的後悔了。

他後悔曾經傷害沈緣的種種,後悔這兩年裡那麼狠心地對待過他……

人總是要等到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可一切都追悔莫及了。

俞修情在想,如果自己當初能處理好跟蘇淮遙的關係,用其他方式彌補蘇淮遙十多年前的救命之恩,然後再大大方方承認自己真正愛的人是沈緣,那麼現在他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了吧?

但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賣。

他無法坐時光機去阻止過去的自己,連那些懊悔和遲來的深情都一文不值。

“緣緣,對不起……是我活該失去你,如果我可以再護著你一點,可以少折磨你一點,或許你就不會死了……”

俞修情喃喃著,臉上滿是痛苦和絕望,手指緊握成拳,骨節泛白,手背的青筋凸起,像是要把自己的皮肉扯下來。

他捧著骨灰盒的雙手還在顫抖不停,身體裡似乎還殘留著剛才那股劇烈的疼痛,像是刀割一樣,讓人生不如死!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救贖他了,隻要一想到那個小傻子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心裡便痛得無以複加。

那種撕裂的感覺讓他幾欲窒息!

“緣緣,我現在真的好後悔……我後悔那天沒能保住你……我不敢閉上眼睛,怕你又消失了,怕你不再屬於我……”

俞修情痛哭流涕,眼神渙散,他的手指輕撫著墓碑上沈緣笑靨如花的臉頰,眼中流露出濃烈的愧疚之色,嘶啞道:

“地獄是不是很冷?你一個人害不害怕?緣緣,我去陪你好不好?我現在才明白,我愛的人是你,小遙從來都隻是虧欠,我沒有好好看清自己的內心……”

聲音越說越低,漸漸消失,隻留下他那滿是哀戚的呢喃,和悲痛的神色。

手裡的骨灰盒已經被大雨澆透了,晶瑩的水珠順著瓶口流轉,然後不甘心地滴落到地上,濺起了一圈一圈的水花。

原本天氣預報說的小雨,此刻卻越下越大,完全沒有要停歇的趨勢,就像是在給這場簡陋的葬禮衝刷掉一切汙穢。

俞修情啜泣聲漸漸淹沒在風雨裡,被淚水沾過的墓碑和骨灰盒也已經讓雨水衝刷了個乾淨,連老天爺都覺得臟。

“俞少。”

前麵突然傳來一聲試探性的輕喚,俞修情猛地睜開眼睛,那顆心在一瞬間期盼到頂端,可當看清眼前的人時,又緩緩跌落到穀底,全身就像氣球般泄了氣。

“小陳……你來做什麼……”

俞修情虛弱無力地詢問,他重新捧起旁邊的骨灰盒,緊緊抱在懷裡。

小陳看著他如今渾身濕透的樣子,不由地感到震驚,突然覺得那個從來都不可一世的背影竟也會變得落寞和頹廢。

他默默歎了口氣,又往前走了幾步,彎腰看向男人,擔憂地勸道:

“婚禮已經開始了,董事長讓我過來喊您,大家都在等您,蘇先生也很著急,俞少您跟我回去吧,這樣淋雨不好。”

“彆管我,滾吧。”

俞修情低沉沙啞的聲音透出濃鬱的倦怠和蒼涼,他抬手揮了揮,眼神中透出厭惡的情緒,像是在驅趕煩人的蒼蠅。

小陳感覺自己這樣什麼都沒做就被趕走了,回去一定會被老爺子訓斥。

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隻能硬著頭皮安慰道:“俞少,人死如燈滅,您節哀順變,還是儘快讓死者下葬安息吧。”

俞修情依舊靠著墓碑一動不動,仿佛被抽光了靈魂,什麼也聽不進去。

小陳在他頭頂撐著雨傘,好歹自己也在俞老爺子當了許多年助理,實在不忍心看見這個男人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掏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掉俞修情額頭和臉上的雨水,又詢問道:

“俞少,祁保鏢哪去了?怎麼沒看見他在你身邊?要是你遇到危險怎麼辦?這麼不稱職!董事長知道了該生氣了。”

俞修情不耐煩地推開他的手,回絕了他的好心,冷道:“他被我辭退了。”

“辭……辭退?!”

小陳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眸。

畢竟祁雲照可是老爺子派在俞修情身邊當保鏢的,雖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突然就說辭退,他怎麼也想不通。

但作為員工也不好多問上司的事情,眼下當務之急是要勸人回去結婚。

小陳感覺自己腦袋都要炸開了,更想不明白明明之前俞修情隻是拿沈緣當玩具耍耍,怎麼現在玩死了又舍不得了?

他煩躁地抹了一把臉,賣慘道:“俞少,您就行行好,跟我回去吧,我要是沒把您帶回去,董事長該責怪我了。”

要回去結婚了……

娶自己曾經魂牽夢縈的人……

俞修情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心早就變了。

俞修情低頭輕輕撫摸著懷裡的骨灰盒,尚存著幾分溫熱的指尖忽而被冰冷的瓷器凍得一顫,他慌忙將瓷瓶往懷裡抱了抱,試圖想要捂熱沈緣的骨灰……

可觸碰到的,隻有無儘的冰涼。

他的胸膛再也不像之前那樣滾燙,被雨水濕透,白色的襯衫貼在身上緊繃著,將完美的身材展現得淋漓儘致。

俞修情隻覺得自己渾身冰冷無比,就仿佛掉進了千年寒潭一般,讓他連呼吸都感受不到了,隻是本能地抱緊了瓷瓶。

見他全身都在發抖,細碎的頭發濕漉漉地貼著額角,小陳莫名覺得他有些可憐,隻好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然後披在男人的身上,繼續孜孜不倦地勸道:

“俞少,這雨下得越來越大了,再淋下去的話,恐怕您會感冒了。”

俞修情神情恍惚,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好半晌才略微動了動身體,在助理的攙扶下,然後踉蹌地站起身來。

他沉重地吐出一口冷氣,說話的時候似乎是用儘了全身力氣:“嗯,把沈緣下葬了,我就回去和蘇淮遙結婚。”

小陳見他想開了自然高興,剛伸出手要去接他手裡的骨灰盒,卻被推開。

第109章 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沈緣的骨灰盒終於被下葬了。

天空中的雨勢越來越小,最後變成蒙蒙細雨在這座墓地上方飄揚,寒風裹挾著枯葉,如同無數蝴蝶翩然飛舞一般。

看著墳墓被緩緩合上的那一刻,俞修情還是控製不住內心的悲痛,衝上前去想要阻止,被眼疾手快的小陳拉住。

“俞少!您冷靜一下啊!這可是墳墓!您不能跟著一起進去!俞少!”

小陳費力地拉住他,強行拖拽著往後走,但是俞修情怎麼也不願意就這樣離開,雙腳就像釘在了原地一般。

“緣緣!!我不許你離開我!”

俞修情奮力地掙紮著,聲嘶力竭,一張俊朗的臉因為悲憤而變得猙獰。

“俞少!沈緣已經死了!您彆衝動啊!以後的日子還很長,您還有大把青春可以揮霍!應該要好好保重身體!”

小陳急得滿頭大汗,嘴裡不停地勸著,由於自己的力氣和男人相比懸殊甚大,所以他隻能死死抱住對方不撒手,就算是拚儘全力也不會放任他跳下去。

“你放開我!我不相信緣緣死了!他之前受過那麼多折磨,都能撐著一口氣活下來,他怎麼會那麼容易就死了……”

俞修情此刻的情緒已經失控了,整個人看起來就像發瘋的野獸一樣。

他臉上因為太激動凸起了一條條粗大而又猙獰的血絲,雙手不停地伸向已經嚴絲合縫的墳墓,卻怎麼也夠不到。

沈緣已經永遠離他而去了。

再怎麼拚儘全力去觸碰,他也隻能抓到一把冰涼的空氣,和幾點零星的灰塵,沈緣走得煙消雲散,什麼都抓不到。

小陳扔掉雨傘,雙臂緊緊環著男人緊致的腰身,生怕對方真會掉下去。

“俞少!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所有的火化證據都能證明沈緣已經死了!您就想開點吧,您有權有勢,要什麼沒有?區區一隻漂亮的金絲雀,再買就是了!”

“不會了。”

男人低沉暗啞的嗓音裡透著一股讓人心顫的無力,像是從喉骨深處擠出來似地,沙啞中帶著些許痛苦和絕望。

小陳不由地愣了下,連因為太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臂,也跟著慢慢鬆開。

他還從未見過這個男人如此脆弱的樣子,像一條被全世界拋棄的可憐蟲。

想安慰些什麼,但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將到嘴邊的話全部咽回了肚子裡。

小陳自己很清楚地知道,在俞修情心底最柔軟的那塊地方,有一片禁忌,是誰也觸碰不了的,那就是沈緣……

俞修情的眼眸裡布滿血絲,臉上還沾著細碎的雨珠,看起來異常狼狽和憔悴,完全沒了平日裡高冷傲慢的神采。

他微微垂首,俊美的臉龐被陰影籠罩住一半,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顯得異常冷酷而孤寂,無力地吐出一句話:

“我再也找不到同他一般的人了……他被我弄丟了,我失去他了……”

“俞少……”

小陳的聲音有些哽咽,他看著俞修情這副頹廢的樣子,心裡難受極了。

俞修情沒說話,他抬起頭,漆黑如墨的眸子看向了小陳,眼底一片深沉和悲傷,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許久,他眼中那些複雜難明的情緒,最終都化為無儘的苦澀和自責:

“是我害死了……他……”

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隻剩下那點氣力在空氣裡飄蕩著,像是在回響。

“俞少,您彆難過了,您沒有錯,沈緣是您買回來的,命也是您救的,現在您想要回去,他就必須還給您……”

“夠了!”

俞修情突然大吼出聲,打斷了助理的話,他一把推開身邊這個喋喋不休的人,隨後轉身,疾步朝著墓園門口走去。

小陳一時不防,被對方推倒在地,乾淨整潔的衣服瞬間被雨水濕透了。

他也顧不得形象了,急忙一骨碌爬起來,撿起地上的雨傘,拔腿追了上去,邊跑邊焦急地喊道:“俞少您等等我!”

在幾座墓碑之後,陪孟南弈前來祭奠母親的周敘言百無聊賴地抬起頭,眼角餘光瞬間便瞥見了匆匆離開的俞修情。

他皺眉看著那個遠去的人影,心裡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了上來。

聽說今天是俞修情結婚的日子,現在都這個時間點了,對方為什麼沒有出現在婚禮現場,反倒來墓園這裡?

而且那個男人走過去的時雙目通紅,表情落寞,像是剛大哭過一場。

周敘言覺得很不可思議,畢竟俞修情在他的印象裡一直都是心高氣傲。

很不對勁……

話說他已經好久沒看到過沈緣了,自從被孟南弈簽合約,被徹底纏上之後,去哪裡都不自由,三步之外必有這個少年跟著,他都沒機會去看望一下。

沈緣現在是不是過得很苦……

都怪他沒能力帶走對方……

想到這,周敘言的眼角似乎有淚光閃爍了一下,緊接著又消失不見。

“喂喂喂!周大哥!你在想什麼呢?!我敬完香了!可以回去了!”

身旁傳來小孩吵吵鬨鬨的聲音,周敘言的思緒被強行拽了回來。

“嗯,走吧。”

他無奈地揉了揉眼角,點點頭,轉過身準備要走,就被後麵被拽住手臂。

“好啊!周大哥!你敷衍我!”

孟南弈還在不依不撓地責備。

周敘言不耐煩地回絕道:“我沒有,剛剛隻是看到俞修情了。”

“嗯?那個狗東西?”

孟南弈驚訝了幾秒,搖晃著男人的胳膊說道:“他不是結婚去了嗎?”

對方抽回手:“不知道。”

孟南弈不悅地嘟了嘟嘴,雙手抱胸,一臉傲嬌氣,嘴裡嘟囔地罵道:

“哼,結婚請帖還送到我們家來了呢,我爺爺跟俞董事長是故交,他去了,我才不想去,看見蘇淮遙我就惡心!”

周敘言感覺自己隻有這一點能和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是一樣的。

他嘴角無奈地揚了揚,便不理會對方的小脾氣,幾步走出了墓碑。

孟南弈緊隨其後:“周大哥你等等我!這裡剛下完雨,陰森森的!而且我和我媽介紹過了,你是我男朋友!”

敢情這個小孩跪在墓碑前麵,低著聲音絮絮叨叨了半天就說了這個?

周敘言隻覺得無理取鬨。

他不由地加快腳步,想要離孟南弈遠一點,但不知道為什麼,在路過俞修情出來的墓碑時,還是放慢了腳步。

最後,緩慢的步子變成了停下。

跟上來的孟南弈跑得太快,沒刹住腳步,額頭不偏不倚撞到了他的寬大的脊背上,疼得“哎呦”了一聲,責怪道:

“周大哥!你怎麼停了?!”

周敘言不說話,深沉的目光一直緊緊望向不遠處陷在陰影中的墓碑。

由於他眼睛有點近視,此刻根本看不清石碑上的字眼,但墳墓是剛修砌的,十分嶄新,絕不是俞修情的父親。

心臟莫名抽痛了一下,周敘言感覺自己心裡的那股不安越來越強烈。

孟南弈不知道他看什麼那麼失神,隻好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那座墓碑,但他眼睛卻比對方明亮許多。

上麵鐫刻的字體,他看得一清二楚,原本氣憤的神色忽地轉變為震驚。

孟南弈生怕自己看錯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可看到的還是那個名字……

周敘言見他突然一臉驚恐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沒……沒什麼。”

孟南弈驚慌失措地搖搖頭,推搡著男人往前麵走:“我們快走吧!”

對方越是這樣焦急,周敘言就越覺得奇怪,因為根本沒有什麼東西能把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嚇成這樣!

而且加上是俞修情修砌的……

他好奇心更甚,一把拉開小孩的手,沉聲道:“那個墓碑上刻著誰?”

“我……我不知道。”

孟南弈低著腦袋,兩隻手指攪著衣角,根本不敢抬頭看男人一眼。

“那我自己過去看。”

說完,周敘言便邁開長腿過去。

“哎!周大哥!你彆看啊!”

孟南弈想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對方眨眼就到了墓碑的前麵。

他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隻能硬著頭發,也默默跟了上去。

周敘言站在墓碑前,猛地看見那張黑白遺照上的少年,瞳孔陡然放大!

怎麼……怎麼是沈緣?!

怎麼會呢?!!

沈緣怎麼可能死了……

他的小鋼琴家居然死了……

明明那天才見過,沒想到這竟會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麵……

一連串的問號充斥著他的腦海裡,理智被炸得七零八落,周敘言感覺整個身體都僵直了起來,連呼吸都忘記了。

孟南弈則是緊張地盯著男人,生怕他一不注意,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

可對方並沒有,隻是呆若木雞。

孟南弈受不了了,試探性地拉上他的衣袖:“好了,周大哥,彆這樣,沈緣在那兩個惡魔的手裡,不死才怪!”

周敘言耳邊嗡嗡作響,壓根聽不清少年在說什麼了,心瞬間痛到麻木。

好半晌,他的眼睛才恢複了些許焦距,深吸口氣,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被砂紙磨礪過一般,壓抑著極大的憤怒:

“我要掀墳,我要帶走緣緣的骨灰,俞修情不配將他埋葬在這裡……”

第110章 娶了不愛的人,不會幸福

婚禮現場。

整整兩個小時過去了,新郎依舊不見半點人影,甚至連電話都打不通。

蘇淮遙不知道自己翹首以盼了多少次,那個教堂的大門都要被他焦灼的目光燒出兩個洞,也等不到男人回來。

他獨自一個人麵對著台下那些賓客的質疑和謾罵,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耳朵裡嗡嗡作響,心裡也像是有千軍萬馬在咆哮,他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

蘇淮遙從未像此刻這般絕望。

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可以讓他痛苦的,無非就是這場婚禮變成了全城矚目的笑話,而他就是一個跳梁小醜。

宋薇在一旁看著兒子被那麼多人無緣無故嘲笑,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她站在台下,高舉起手,用力拽了拽蘇淮遙的衣角,忍不住開口勸道:

“要不小遙,你彆等了,婚禮今天先取消吧,這麼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蘇淮遙被說得有些動容,畢竟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快要讓他承受不住了。

他顫了顫泛白的嘴唇,雙腿發軟,疲倦地吐出一句話:“好……好吧。”

看來今天是等到那個男人了。

眼睛裡不由地泛出一片晶瑩,蘇淮遙委屈地憋回去,深呼吸了好幾回。

他滿心歡喜慢慢變作一片落空,腳抬了抬,才僵硬地走向麥克風的方向……

就在眾人都已經不抱希望,覺得這場婚禮沒辦法繼續進行的時候,一輛勞斯萊斯幻影突然停在了婚禮現場門口。

緊接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他身材高大挺拔,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冷傲而又強勢的氣息。

與此同時,蘇淮遙已經拿起了話筒,可卻猶豫不定,怎麼也說不出來,在宋薇不停的催促下,他才顫抖著聲音:

“各位,各位!今天的婚禮……”

結果話還沒說完,教堂的大門被緩緩打開,那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蘇淮遙黯然的目光忽而一亮。

他迅速頓住了接下來想要說的話,眼中滿是驚喜之色,失望一掃而空,連話筒都因為太興奮而險些拿不穩了。

在台下坐著的宋薇,此時已經激動得站了起來,聲音也跟著飆了好幾分貝:

“小……小遙,你看到了嗎?!俞少回來了!他終於來跟你結婚了!”

“看到了!”

蘇淮遙連忙點頭應和道,他熱淚盈眶,眼裡的欣喜之色幾乎無以複加。

他就知道,對方怎麼可能舍得在婚禮當天拋下他,讓他背負罵名呢?

俞修情一襲黑色西服,白襯衣和領帶係得一絲不苟,那張英俊的臉龐透著淡淡的疲倦,皮鞋快步地踩上紅毯。

他微垂著眼簾,眸光無采,薄唇緊抿著,整個人顯得十分低調、沉悶,但卻依舊擋不住渾身散發出來的貴族氣質。

台下驟然發出一片嘩然和驚呼:

“來了!新郎來了!俞氏董事長的長孫子!這一看果然氣度不凡啊!”

“前麵我還心疼蘇先生一個音樂才子被晾這麼久,現在看來還是蘇家高攀了!能成為俞少夫人,等這麼久也值了!”

“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真是羨慕了!祝蘇先生和俞少百年好合啊!”

自從俞修情走上紅毯之後,原本對蘇淮遙的質疑和嘲笑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諂媚和讚歎,生怕俞家人聽不見。

小陳低下頭,隨後疾步走到主位旁邊,對著老爺子恭敬道:“董事長,俞少回來了,沈緣也已經埋葬好了。”

“嗯,婚禮繼續,就算俞修情再怎麼拖延,再怎麼變心不願意娶蘇淮遙,我也要逼著他把這場婚禮舉行到結束!”

俞老爺子的話擲地有聲,帶著毋庸置疑的威嚴,讓人無法反駁。

他坐在沙發上,身體微微有些佝僂,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幾分。

老爺子目光裡滿是陰沉之色,看向俞修情時的眼神更帶著一絲冷酷:

“畢竟這是他自己選的人!”

小陳也跟著認可地點了點頭。

他看著朝紅毯儘頭走過去的男人,腦海裡下意識浮現出對方在墓園的時候,捧著沈緣的骨灰盒,哭得撕心裂肺。

所以娶了蘇淮遙,還會幸福嗎?

南港所有人都知道俞氏未來繼承人的心尖一直都有個白月光,可謂是恩寵。

可現在在數萬雙眼睛的見證下,卻壓根感受不到所謂的愛意在哪裡,有的,隻是讓這場婚姻延時,讓新娘遭受嘲笑。

蘇淮遙已經顧不得自己倒貼的樣子了,心裡此刻隻想和這個男人結婚!

他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俞修情,眼睛裡充滿了渴望,和期待的微笑。

可那個男人回視他的,卻隻有厭惡和冷漠,根本看不到絲毫的愛意。

蘇淮遙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被這種眼神傷到了,心仿佛是被人生生挖出來一塊肉似的疼痛。

對方真是懂怎麼讓人失望的……

蘇淮遙這樣自嘲著,眼眶又紅了一圈,卻隻能拚命忍住自己不要失態。

眨眼的功夫,俞修情已經來到了他麵前,用一種強裝出來的眼神看著他:

“抱歉,小遙,讓你久等了,臨時突發狀況,我隻好先處理那邊了。”

蘇淮遙聽著他的謊言,頓時感到一片酸楚和苦澀,卻還要強顏歡笑道:

“沒關係的,修情哥哥,不要說抱歉,我等的起,畢竟十幾年都等了,區區幾個小時而已,隻要你還娶我……”

“嗯,傻瓜。”

男人隻是敷衍地摸了摸他的頭發,便立即收回手,隨後提步走向宣誓台上,對著司儀說道:“婚禮開始吧。”

對方的一言一行,都讓蘇淮遙感到心碎,他甚至從俞修情的臉上看到了深深的無奈,就像是被迫參加這場婚禮。

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蘇淮遙難過地抿了抿唇,強壓下心中的不滿和悲傷,走上台站在男人麵前。

忽地,他注意到了俞修情那雙皮鞋上沾染的泥土,暗紅的泥垢和灰塵將鞋邊都浸濕透了,鞋頭還有些微的磨損。

俞修情這是去哪裡了?!

今天可是他們期待了整整十三年的婚禮!可對方卻一點都不上心!

不僅在婚禮開始的時候遲遲不見人,現在居然還穿著那麼臟的鞋子來和他結婚?俞修情可從來沒有這樣邋遢過!

難道對方去墓園埋葬沈緣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蘇淮遙氣憤地皺起眉,不由得抬眸去看他,卻見男人神色淡漠,似乎根本沒注意到他的目光。

俞修情失魂落魄地站著,眼裡已經沒有了以往熠熠生輝的光彩,心中像是被抽走了一般,隻剩下空蕩蕩的感覺。

他還是久久無法從沈緣骨灰下葬的畫麵中緩過勁來,眼圈紅了又紅。

現在承認他愛那個傻子,是不是太晚了……他什麼也彌補不了了……

蘇淮遙顯然注意到了他的異樣,咬了咬唇,流露出喪氣的樣子,低低地說:

“修情哥哥?你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開心,要不婚禮今天就取消吧……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舉行。”

聞言,俞修情略微驚訝了幾秒,但還是拒絕道:“不用了,照常進行。”

蘇淮遙隻能不安地扣著指甲蓋。

婚禮進行曲在教堂裡緩緩響起。

台下的賓客也跟著噤若寒蟬。

牧師捧著聖經,走到了蘇淮遙身邊,看著她臉上甜蜜的笑容,緩緩問道:

“請問你是否願意和你麵前的這位俞先生結婚?成為他合法的妻子,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儘頭?”

蘇淮遙微微頷首,眼睛裡全是幸福的光芒,毫不猶豫喊道:“我願意!”

牧師點了點頭,站在講桌前麵對著神父,轉頭看向心如枯井的俞修情:

“請問,你是否願意成為蘇先生的合法丈夫?在神的麵前和他結為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世界?”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男人。

氣氛一瞬間變得緊張、期待。

蘇淮遙也害怕地攥著衣角,目光緊盯著男人,心砰砰直跳,等待他的回答。

隻見那個原本俊美無儔的男人,此刻卻麵無表情,或者說,是麻木不仁。

他就那麼冷冷看著牧師,眼底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牧師被看的有些發怵,咽了口唾沫,又重複了道:“請問俞先生願意嗎?”

俞修情卻依舊不回答。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攥了攥,冷沉的眼眸在這時閃過一抹痛楚和掙紮。

如果誓言應下,他就要娶蘇淮遙了,和這個自己並不愛的人同床共枕。

台下那些消失的議論聲,又開始隨著俞修情的沉默竊竊私語起來。

俞老爺子更是急得直接站起身,但當著場上這麼多元老級人物,他礙於麵子,壓根不好對著俞修情大聲責罵。

“氣死我了!俞修情又在做什麼?這可是他執意要娶的!現在倒猶豫上了!真是不顧俞氏的麵子!讓人大做文章!”

小陳連忙順著老爺子的後背,勸道:“董事長,您消消氣,先坐下。”

第111章 這場婚姻,就是他的墳墓

“修情哥哥……”

蘇淮遙看著他的反應,突然感覺到一股濃烈的絕望襲來,他用力握住雙拳,咬緊牙關,才讓自己不要哭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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