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衍踩著晨曦細碎的陽光,走進了辦公室。
“老師,您找我。”
他蓄著黑短發,額廓挺正,顯出幾分不近人情的硬質。袖子卷到了袖口,皮膚顯著幾分冷淡的蒼白。
跟辦公室這一排吊兒郎當、垂頭喪氣的喪逼比起來,他像一陣夏日的風,清爽明淨。
經過林初穗身邊時,他視線在她身上稍作停頓,宛如落在掌心雪花,迅速融化,輕柔無痕。
林初穗心頭卻升起幾分異樣。
看到肖衍走進來,老秦臉上春風盈麵:“肖衍同學來了,請坐吧。”
喪逼男孩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肖衍坐在了辦公桌邊,老秦親自給他接了一杯白開水。
“你雖然不是我們班的同學,但是這次開學考,你考得真是不錯!”
“眼看著,咱們高三開學就要重新分班了,火箭班會分AB班,我帶B班。”
“我雖然是去年才來一中,不過我在國重中學帶了十多屆高三生,經驗自然比A班徐老師要豐富得多,分班的時候,如果你願意信任我,我們B班...當然非常歡迎你,”
眾人看明白了,這老秦這般殷勤,原來是挖牆腳來了。
挺不厚道啊。
A班的徐老師雖年輕些,但也是年輕有為,深受學生喜歡和領導器重。
沒想到這老秦,搶人家的學生,搶得如此不手軟。
見肖衍不動聲色,老秦繼續說道:“我們B班雖然平均分比A班低,但我們班同學,勝在活潑熱情啊!班級氛圍好。相信你在我們班,也能感受到大家庭的溫暖。”
林初穗身邊的幾個體隊的男生們,嘻嘻哈哈笑鬨了起來——
“對對對,來我們班,讓你感受到家庭的溫暖。”
“來,讓爸爸疼你!”
“爺爺也疼你!”
......
老秦抓起手上的水杯砸向他們,喪逼們四散躲開,臉上卻還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擺明了B班就是一窩豺狼虎豹,敢來試試看。
老秦指著他們的手都在抖,怒不可遏道:“等分班的事落實下來,我第一先把你們幾個劃出去!幾顆老鼠屎,壞掉了一鍋粥!普通班隨便你們鬨騰去,彆來禍禍我的優等班,滾滾滾。”
說完,他便將他們趕出了辦公室。
男生們“解放”之後,一哄而散,鬨著要去打籃球了。
“走啊,初哥,打籃球去。”
林初穗略有遲疑,偏頭望了眼辦公室。
老秦還在賣力地挖著“牆腳”。
肖衍和他談話間,正好不經意地側眸望向林初穗。
倆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那樣陌生。
可是林初穗從他的鴉黑的視線裡,竟莫名看出了幾分熟悉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他眼尾輕輕勾了勾。
林初穗抽回目光,溜達著離開了教學樓,跟著一幫男生去了操場。
......
自老林離開以後,林初穗學習成績是一落千丈,好在體育項目不錯,加入了校體隊,每天打球、跑田徑。
隻有在揮灑汗水的奔跑過程中,她才會稍稍忘記那一塊永遠無法填補的空缺。
體隊裡,是一幫逃學打架上網的躁動少年,林初穗裹在一堆傻大個裡混著,越發沒心沒肝。
普通班、優等班,對於這些走體考的小子們來說,沒差彆,隻要彆耽誤他們撒歡兒,愛誰誰。
林初穗沒什麼打球的興致,坐在籃筐下的塑膠操場上,看著遠處逆光的高三教學樓。
心情悶沉沉的。
她不想真的被趕出了火箭B班,落到普通班。
要不要...去找班主任老秦妥協認錯呢?
如果班主任鐵了心要趕她走,求情也沒用,反而丟了麵子。
這個年齡的小孩,麵子大過天,她可不想被她這一幫哥們在接下來高三的整整一年時間裡,瘋狂嘲諷。
林初穗躺在地上,煩死了。
不想走,倒不是因為彆的什麼原因。
高一那年,她入校便考了年級前三十,分入火箭B班,老爸是真的高興,高興得半夜載她騎自行車環湖兜風。
“我們家小乖可太行了!不愧是我的基因。”
老林一直叫她小乖。
他對著空蕩蕩的湖麵宣布:“我們家小乖是全天下最聰明的女孩。”
後來,老林為了獎勵她,瞞著媽媽,花了一個月工資,偷偷送給她一個高音質的降噪藍牙耳機。
林初穗靠在籃柱邊,閉上眼,耳機裡傳來了優美的旋律——
“騎著單車的我倆,懷緊貼背的擁抱,難離難舍想抱緊些,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風過,她眼睛裡湧來了一陣酸澀。
兩年啊,媽媽走出了喪夫的陰霾,也開始重新考慮事業和婚姻的問題,爺爺奶奶走出了喪子的傷痛,也加入了老年郊遊俱樂部,開始新的生活。
這真的很好。
但......
全世界都放下了,隻有她,還死死地抓著爸爸虛無的衣角,不願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