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畢,長劍出!
冷劍聽到傳召,從她肩頭抽出。血水淋漓噴湧的刹那,天邊最後一道雷龍,也以雷霆萬鈞之勢,俯衝而下。
雷電流竄全身,羲靈抗下最後一道雷電,可肉身並未重塑。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人飛升。
她自千尺高空墜落,強烈風聲在耳,衣袂隨風飄揚,看著天地間所有靈氣,在這一刻,齊齊朝著另一方向彙聚,飛向那道漂浮於空中的雪白身影。
黎琴被靈力緩緩包圍住,仙人金光,柔和聖潔。
二人於高處,俯看羲靈隕落,足間輕點虛空,乘風離去。
從始至終,沒有絲毫停留。
在他們離去後,天降雷火,烈焰焚林。
羲靈摔落在地,痛楚席卷周身,大火吞噬著視野,淚水自眼眶溢出。
她的世界在這一刻變得斑駁模糊。
耳畔邊,還有舊日廊下的風鈴聲,少時她與黎琴牽手,看簷下鈴鐺輕撞,清脆的聲音,伴隨著孩童們笑鬨聲,仿佛永遠不會散去。
可承受住四十九道雷劫的是她;從前怕承擔不起鳳鳥王女之名,日夜苦學,不曾廢止過一日修煉的,也是她。
憑什麼旁人奪她氣運,便可飛升?
巨大疼楚將她往深淵拽去,羲靈能感受到自己意識在一點點消退,口中汩汩吐出鮮血。
在意識瀕臨消退的邊緣,她忍著劇痛,在烈火中睜開了雙眼。
隨之而來的,是勝過雷劫千倍的痛楚。
那雙她曾經無比愛惜的羽翼,被野火燒得枯黃,顯出醜陋的顏色。
羲靈咬牙含淚,撐著地麵,一點點、慢慢地,從地上匍匐爬起來。
她抬起頭,在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時,強忍的淚水抑製不住奪眶而出。
淚珠伴著血痕,濺落在地。
“羊瀅……”
“羲靈,我帶你走。”羊瀅伸手來攙扶住她。
可羲靈心知,她那無比單薄的修為,在這座火海鑄成的煉獄前,渺小如螻蟻,要想帶自己離開這裡,何其的困難?
耳畔邊,突然傳來了兩道急促的腳步聲——
是那二人去而複返。
“阿琴,我無法心安,須得親眼見羲靈身死,方能徹底放下心來。”
黎琴的聲音隨之響起:“此處動靜過大,很快便會引來眾人。四十九道雷龍,又加大火焚身,她斷無生還可能,何必還要再尋?”
“倘若讓她僥幸逃走,豈非貽害無窮?你我分頭搜尋。”
羲靈循著聲音方向望去,眸中掠過一縷水刀似的鋒芒,羊瀅見她雙手起勢,卻驚覺不對——
一股微弱淺藍色的光芒,流動在羲靈指尖,她抬手,法力破空而來,生生在羊瀅身後開辟出一條路。
在羊瀅尚未反應過來之時,一股洶湧法力撲來,猛地將她送出了火海。
羊瀅重重跌倒在地,視野之中,是火光後那道纖柔身影隨風晃蕩,被湧動火焰撲上,消失得再也不見。
火海深處,羲靈喘息著,以僅有的靈力將羊瀅送出去,也隻能將她送出。
做完這一切,她身子已是搖搖欲墜,捂住鮮血淋漓的手臂,往相反方向走去,
鳳鳥族天生親火,那些火苗曾經聽命於她,根本無法傷害她,誰料如今卻變成要她命的惡鬼,爭先恐後拉扯爬上她的衣袂,舔舐她的肌膚。
她的衣袂臟亂而狼狽,長發淩亂貼著麵頰,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劍上,卻絲毫沒有放慢行走的速度。
身後腳步響起,越發近了,如影隨形,猶如鬼魅糾纏不休。
恰此刻,右手傳來灼疼,羲靈下意識抬手。
自己手掌開始消散,幻化成金色的光芒,落進四周草木中。
沒有靈力作支撐,她連最基本的人形都再難支撐。
羲靈感覺到身形在消失,拚命往前方林子奔去。
可接著,腳下卻定住——
前方縱橫交錯的樹枝之後,有晃動的人影,那裡有人。
同時身後人窮追不舍,也越來越近。
間不容發,沒有時間再給羲靈做決斷。
當她看到一隻鴉黑色的鳥兒從對麵林子掠翅飛出時,當機立斷,雙手撫掌掐訣。
頃刻間,她的身形消散於風中,衣袂化作無形,隻化為一縷魂魄,朝著那隻鳥撞去。
黎詔一路破開熊熊烈火,才出火海,就看到一縷金燦光芒撞入飛來的烏鴉身子裡。
他立馬抬手,要將鳥擒來。
然而還是慢了一步。
一陣清風回旋,一道男子的身影已先一步出現在那隻烏鴉身邊,黎詔甚至沒有看清他是怎麼出現的。
清風拂過,枝葉紛紛落下。
那人逆著光,身影掩映在樹影下,抬手將身側長劍緩緩收入劍鞘,彎下腰去撿掉落於石頭上的烏鴉,玄袍收束,勾勒出緊窄的腰身。
從這個角度,根本看不真切那人的樣貌,隻依稀可見被光影切割得破碎的身影,頎長挺拔,似琳琅青竹。
剛剛黎詔擒鳥的法術,到達他周身的一瞬,如水波散開,連那人衣袂一角也不曾觸到。
如此,絕非常人。
黎詔快步至那人身側,待看清對方容顏,不由愣住。
竟是他。
“玄玉少君?”
對方骨節分明的左手,提起那隻醜陋如邪祟的黑鳥,俯眼凝望,眉心輕蹙。
黎詔望向那隻黑鳥,笑道:“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少君,少君手中之物,乃在下豢養的靈寵烏鴉,今日不知怎的竟從籠中出逃,闖入此禁地,成了這副奄奄一息樣子。”
那束朝烏鴉飛去的光亮是否是羲靈作祟,黎詔無法確定,但寧可錯漏,不可放過。
他失笑:“此鴉入少君之手,與少君也是有緣,不過實在生得醜陋,汙了少君的眼,還望少君將他交還給我。”
這話落下,這位少君的視線,終於從那隻被燒得焦黑的烏鴉移到了他身上。
那雙睫羽濃鬱的眸子,在光影中顯出一道流光,“你的靈寵?”
若是細聽,可辨得其中的不悅。
或許是他周身太過充沛的靈力,又或許是身份斐然,那慵懶疏離、高高在上的氣度,這樣冷淡的一句話,從他薄唇口中吐出,令人後背不住地滑下冷汗。
黎詔有一瞬的失神,複而笑道:“確實是在下的靈寵,此烏鴉名喚灰舌,少君有何疑問?”
今日,他定要將這隻鳥帶走。
他才要再次開口,卻見對方神色複雜,凝望他良久,隨即長眉微挑——
“……”
“可這,不是鸚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