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這一點,傅妙靜掙紮坐起:“我要見父親母親。”
她要離開壽寧侯府,自然得先與父母商議,得到他們的首肯。
進喜抬起袖子抹掉眼淚,嘴角咧起,又哭又笑:“夫人終於想通了,肯見人了,我這就去。”
自從收到大爺的訃告,夫人丟了魂一般,飯也不吃,人也不見,整日在靈堂以淚洗麵,她一度以為夫人要隨大爺去了。
冬日的天黑的格外快,金烏西墜,漫天霞光堪堪掛了一個時辰,天色悄然轉暗,轉眼間就黑沉沉了。
壽寧侯府的會客廳空無一人,大家都在忙著樓無疆的身後事,再加上鹹寧公主傷心過度一病不起,此時也顧不上許多。
傅妙靜在會客廳的各個角落都點了燈,直到亮如白晝才罷手。
她靜靜坐在桌邊,盯著跳躍的火光,橘黃色的燭光打在她白淨秀麗的臉側,映在一雙秋水似的眼眸裡,燦如星辰,眼裡麵的情緒卻是晦暗。
早些年,陛下頒布了《教女論》,強調女子應該遵循三從四德,要求女子保持貞潔。此外還實行了貞節觀,鼓勵女子為丈夫守節。
上行下效。
如今的熙朝,已經到了娶孀婦為妻,是娶“失節者”,自己也不免“失節”的地步。
上一世她是自願為樓無疆守節,可現在情況全然不同,她要離開侯府必須要考慮現實的困境。
父親傅自儒自詡清流,為人嚴謹剛正,一絲不苟,他會為了自己違背聖意,違背公序良俗嗎?
家裡還有她的容身之所嗎?
傅妙靜心裡實在沒底。
“夫人,老爺和太太來了。”進喜從黑暗裡走出。
傅妙靜連忙站起身,她立在台階上,一雙眼睛盯著夜幕。
多年不見的父母重現在眼前。
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止也止不住。
傅妙靜飛撲而去,陳氏一把摟住她,神情哀切:“我苦命的兒!”
原以為是什麼天大的好姻緣,誰知竟是個短命鬼,不過兩年就歸了西!
可憐她的靜娘,十九歲就要守寡,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傅妙靜被母親摟得很緊,臉側感受著母親溫熱的體溫,上一世的委屈傾瀉而出,眼淚奔湧而出,淌也淌不完,她索性哭了個痛苦,把這幾年的情緒發泄乾淨。
傅自濡嚴肅的臉微微動容,眼裡露出悲傷,但轉瞬即逝,他厲聲道:“行了,像什麼樣子。”
他率先坐了下來:“前幾日不是剛見過嗎?現下急匆匆叫我們來所為何事?”
聞言陳氏抬起頭,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靜娘如今這個情形,心裡定是不好受,想家人也是應當的,你作甚這個態度!”
傅自濡一愣,臉登時耷拉下來,眉宇間的皺痕深深,頗為嚇人。
陳氏一向溫柔恭順,重話是一句也說不出口的,今日怎麼如此強橫。
想來靜娘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情感總是不同的,一時失態也能理解。
思及此,傅自濡壓下不悅,沒再說什麼。
傅妙靜從母親懷裡退出來,瓷白小臉一片濡濕,抬起眸子小心翼翼觀察父親臉色。
自小她就怕父親,十幾年的嚴厲教導早已刻入骨髓,一朝一夕不能改變。
拉著母親坐下,她深呼吸平複自己的心情,一鼓作氣道:“父親,我不想待在侯府了,我想回家。”
“什麼?!”
陳氏的反應最大,她瞪大了眼睛,抽泣聲也止住了,“靜娘,你說什麼?莫不是娘聽錯了?”
傅妙靜無措地低下頭,兩個食指不停地繞來繞去,她的聲音低了些,但堅定:“我想回家。”
“傻孩子,你胡說什麼,無疆的頭七剛過,你怎麼能,怎麼能說這種話?”陳氏一臉不讚成,淚乾了,徒留兩道難看的痕跡掛在臉上。
“父親。”傅妙靜抬起頭望著傅自濡。
她知道母親沒有話語權,她的去留掌握在父親手中。
傅自濡目光如炬,緩緩搖頭,語氣低沉:“靜娘,你太讓為父失望了。”
此話一出,傅妙靜的脊梁頓時彎了下去,眼睛乾的不像樣,澀得生疼,可她已經流不出淚了。
心卻詭異地安定下來,嘴上還能扯出一抹笑。
果然如此……
傅自濡教訓著叛逆的女兒:“《女誡》,《內訓》這些書都讀去哪了?出閣兩年,忘得一乾二淨?我看是無疆太過縱你,規矩,禮儀便統統拋擲腦後了!”
傅妙靜垂首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