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江去病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為什麼這些寫滿苦難的稚嫩臉龐上,還能浮現出這般真摯的笑容,就好像一汪清泉汩汩流淌在乾涸的河道之上。
他站起身,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乾脆沉默著來到早已側翻在地,千瘡百孔的防爆車旁,生生扯下後尾門,開始搬酒。
車內有許多酒都已經被撞壞了,隻剩下了不到二十來瓶。
隨著車門的打開,酒香四溢,那些人群裡很快有些小小的騷動,很快又漸漸平息下去。
很快,一個看起來挺瘦小的人走出人群,開始幫忙搬酒。
他瞎了一隻眼睛,還有一隻胳膊打著繃帶,但嘴角卻是差點咧到耳朵根。用僅剩的一隻手在身上使勁的擦了擦,這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一瓶酒打量著。
“老白乾?”
他忽然眼前一亮,興奮起來,回頭對著人群裡大聲喊了一句,“強子,強子,你家那邊的酒!!”
他話音未落,人群中便鑽出一個人來,一臉不可置信的小跑過來,仔細一看,“還真是哎!咱河北的酒!!”
他像抱著寶貝一樣愛不釋手,都沒有打開瓶蓋,就放在鼻子下麵深深的吸了一口,這才收起滿臉陶醉的笑容,衝著江去病有些靦腆的解釋道:“俺是彭子強,老家河北的。”
江去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好衝他微微一笑。
有了這兩人帶頭,剩下的人紛紛喜笑顏開,都圍了過來,但都很有分寸,隻聚攏在車旁便止步不前,隻是探頭探腦的向車內張望,還有的直接衝那個瞎了一隻眼睛的人喊著,“郭紀喜,看看有沒有俺那的!!”
“你那個旮遝能有個屁嘞!”
人群裡有人笑罵。
“你放屁,汾酒聽過沒,就老子那邊的!”那人不甘示弱,繼續大聲囔囔,“小時候過年的時候,俺爹就會打上一提,可香了。”
“哈哈哈,你小子不會想家了吧!”
人群裡一陣哄笑。
“你們不想??”
人群裡又突然沉默下去。
是啊,他們誰不想家?還真當他們都是酒癮上來了?
無非是想再聞一聞家鄉的味道罷了!
江去病心中越發的不好受,他有些後悔為什麼自己當時買的那麼隨便,沒有各個地方的酒水都買上一點。
“好了,大家一起幫忙吧,彆讓小兄弟一個人忙活了!”
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打破了這突然的沉默。
人群中又歡快起來,是啊,出來抗日,死在哪,哪裡就是家。哪有這麼多矯情!
排著隊把酒搬了出來,其實也沒多少,大多數還是空著手回去,但他們臉上的表情都異常雀躍,路過江去病的時候,都衝他豎起大拇指,咧嘴一笑。
江去病又把煙全拆了,分了下去。
他們有許多人並不會抽煙,接了煙也不點上,就夾在手裡,模仿著口耳相傳的大人物指點江山。
還學的有模有樣,對著並不存在的地圖指指點點。
“日本帝國主義狼子野心,侵略我們的國家,殺害我們的同胞,我們要團結起來,擊潰他們的幻想,把他們通通攆回老家去!!!”
模仿的小夥子是個湖南人,年紀不大,但他刻意壓低聲音,再加上那一嘴濃濃的口音,瞬間引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
江去病突然會心一笑,他三口酒下去,興致上湧,立刻站起身來,也想模仿一段。
但他模仿不來湖南口音,隻好不斷地用手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人工顫音。
“今天,xxxxx正式成立了!”
沒想到原本氣氛熱烈的人群突然鴉雀無聲,一時間有些尷尬。
寂靜了一會,突然一道滿是憧憬的聲音響起,“那天是什麼樣子?”
這個問題一出,立刻在他們當中炸開了鍋,各種問題都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