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洛綾知道，牧沉書不會把自己染病之事泄露出去，不僅是因為性子冷淡的緣故，更是因為，這對於一位人人忌憚的上修來說，本就不是一件很有利的事情。
“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那麼你應該都知道了吧，他身上有舊病，還被魘妖纏上身了，我想幫他把身上的魘妖除掉，所以才會來骷鳳林。”
玄照雙目低垂，“他，何必如此呢？”
“當局者迷，既然你明白他何必如此，你呢，你又何必如此？”
衣袖飄動，白衣少女握住了她的手，玄照眸光微爍，淡淡回道：“虛漓若是怕我變成魔邪，他大可不必多慮，我不會變成魔邪。”
“是嗎？”
“我設計那些陷阱和秘境，的確是為了引誘修士，但隻是為了汲取靈氣給自己續命，隻是為了，查清當年的真相。”
洛綾一怔，“續命？”
“是的，我與我的主人之間的契印十分特殊，很久很久以前，我並非劍靈。”
洛綾怪道：“並非劍靈？劍靈不都是孕育而出的器靈嗎？”
“一部分是，另一部分……”玄照撩起衣袍，坐在了懸崖邊上，望著夜色中黯然的石林，“另一部分的劍靈，是不甘的靈魂，附著在兵器上，以兵器再度重生，我就是後者。”
洛綾也來到了她的身畔，“虛漓說，你是從殞歿之界而來的異界劍靈，他說的莫非是真的？”
“他連這都告訴你了嗎？”玄照有些意外，“他說的沒錯，不隻是我，還有主人，我們都並非誕生於凡間，那時候我是他的家仆，因為闖下了大禍肉身儘毀，魂魄離散，主人為了救我，以佩劍將我魂魄重鑄，我這才得以活下去。”
洛綾靜靜聽著，晚風微燥。
玄照續道：“也因為此事，他沒辦法在故地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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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我與他來到凡塵界開始了新生活，他一直在用自己的靈氣彌合我四分五裂的靈魂，你曾經問過我，我是不是喜歡他？”
洛綾點頭。
“我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對我來說，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之人，他給了我新的生命，隻要待在他身邊，我就感到安心快樂。”
玄照將雙手撐著地麵，“可我確定的是，他不喜歡我，又或者說，他對我僅僅隻有朋友與摯友的喜歡，他生命中最重要之人是牧姐姐，是小主人……”
洛綾抬手想要觸碰女子單薄的雙肩。
“可我不在乎，隻要他對我好，我便也會對他好，從他將我從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帶走，從他拯救了我的性命，給我重活一次的機會開始，我就發誓，我會用儘一生去報答他，效忠他——”
暗沉的天際有若隱若現的白光，洛綾算算時辰，她逃出鳥巢許久，現在應當快到卯時了。
洛綾在玄照身邊坐下，猜道：“你說，你的魂魄是靠你主人的靈氣彌合的，那他死了你豈不是……”
“他死了，我的靈魂會很快支撐不住，再加上，我現在與本體之劍分離太久，我的魂魄早就支離破碎了。”
玄照說著自己的生死，話音卻極為平淡，一千年的時間，早已讓她對生死置之度外。
“我坑騙那些強大的修士過來，汲取他們的靈氣，供養自己的魂魄，可這隻能是杯水車薪，把自己變得越來越人不人，鬼不鬼，我活得夠久了，我對凡塵沒有任何留戀。”
玄照低頭看著自己蒼白的十指，“我之所以還活著，不是因為彆的，不是因為主人，甚至也不是因為小主人。”
洛綾不解地望著她。
“是因為你，小綾兒。”玄照抱著雙膝，朝她輕輕揚起唇角。
洛綾一怔。
“因為那日你替我擋了一劍，你想讓我活下去，因為那樣堅定的目光，我選擇活了下去，儘管從殺了主人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經心如死灰了。”
玄照抬起胳膊，將手輕輕覆在洛綾的前額上，撩了撩她的發絲。
“你給了我活下去的理由，從那以後，我一直遊離在凡塵，打聽獲取小主人的消息，儘管我連見他一麵的勇氣都沒有，我不恨他，是的，小綾兒，我不恨他，毀了宿龍澗的從來都不是他，是我。”
玄照瞳眸中滿是悲戚，她啞著聲音道：“是我，牧姐姐和主人令我照顧小主人，我卻沒能照顧好他，我沒能及時發現他的異樣，沒能及時阻止宿龍澗覆滅的命運……”
“這不是你的錯，玄照。”
洛綾握住她的手腕，“你不需要自責，要錯，也是錯在他體內的那個怪物。”
“不……”玄照手臂顫抖，“你不明白，儘管我想彌補挽救，耗費了千年，還是什麼也做不了。”
洛綾蹙起眉，“玄照，莫非你找出當年他為何會變成那樣的真相了？”
玄照瞧著很是疲憊，她將頭枕在洛綾左肩上，“真相，不再需要了。”
“玄照……”
“小主人不需要那些真相了，宿龍澗覆滅之時，他就已經死過一次了，真相隻會再將他殺死一次，小綾兒，等你回到劍山，彆告訴他你在過去看到的一切。”
朝陽飛升，熾光噴薄，已是拂曉時分。
玄照鬆開摟住她的手，撐起了單薄的身子，她飛上了懸崖的上方。
“我要走了，你帶著骷鳳血早點回肅風門去吧，彆再來宿龍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