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我是大人”他轉身,清冷的雙眼凝視著舒闌珊。
舒監造口乾舌燥。
“不會害你,隻要你有真材實料。”貴人卻並沒追問,重又轉身。
“大貴人”
貴人腳步一停,卻並未回頭。
“這桌上的酒菜可還要嗎若是不要,小人能不能打包帶走”舒闌珊謹慎地問。
她仿佛聽見了一聲輕笑,太快了,或許隻是錯覺。
“帶走吧,畢竟也吃了你的包子。”
貴人好像也不是很難相處。
雖然明日如何尚且不知,但目下到底有一件好事。
舒闌珊大包小包地提著酒菜從醉仙居出來,走了半條街整個人已經氣喘籲籲,幸好遇到同街上的鄰居張嬸兒跟小郎,兩人幫忙把東西送回了家中。
此刻暮色四合,空氣中彌漫著灶台的味道,一路上舒闌珊如鋒芒在背,她稍微留了點心,果然發現是白天跟隨貴人的侍衛。
是怕她跑了嗎可她也不敢跑啊,那人的架勢大,但通身透出的氣息更加懾人,她隻想敬而遠之。
而且試想,一個這樣厲害的貴人,還要讓自己幫忙做一件事,那試問這會是一件什麼“好事兒”呢她的頭難道比貴人還硬,可擔起那樣的難事兒
舒闌珊才進門,言哥兒就撲上來抱住了她,舒闌珊摸了摸小孩子的頭“今天給言哥兒帶了很多好吃的。”
阿沅早趕了出來“怎麼這麼多又花錢了”
舒闌珊大樂“一文沒有花”迎著阿沅疑問的目光,舒闌珊咳嗽了聲“遇到了一個朋友,讓我幫點忙,請我吃飯,他又有急事就先走了。”
阿沅乾活利索,把十幾包菜打開,目瞪口呆,都是些平日裡他們很少吃的上好菜肴,什麼鬆鼠桂魚,金絲瑤柱,蔥爆海參,一品花膠,自然也沒少糯米雞跟獅子頭,這兩樣看的最清楚,隻有獅子頭缺了一點小角兒。
舒闌珊看著那點角兒,難以想象為什麼會有人麵對這麼好吃的東西還能忍住隻嘗一點。
她叫阿沅把那隻沒有動過的糯米雞送到剛才幫忙的鄰居張嬸兒家裡,兩個獅子頭跟瑤柱送給晏老下酒,再撿了幾樣爛軟的,送給那些有老人的家裡去。
阿沅笑說“你就是這樣大手大腳,有就一頓揮霍了,好不容易得了這些,要是咱們自己留著總還能吃幾天呢。”
“總是擱著也變了味兒,讓大家都嘗嘗是好的。”舒闌珊打了個哈欠,“你帶著言哥兒一塊去送吧,我有點累,明兒三更天就要起。”
“三更”阿沅放下手中的東西,“有什麼要緊事對了,我聽人說今兒老孫頭家裡死了人,你還去過,我懸了半天心了”
“回頭再跟你說。”舒闌珊笑推她“快去吧,早去早回好吃飯。”
阿沅這才無奈的笑笑,帶了言哥兒一塊挨家挨戶送去了。
當天晚上,三個人吃的非常開心。
看著阿沅跟言哥兒滿足的笑臉,舒闌珊把心裡那一點子關於未知明天的陰影按下,也笑的歡快。
她有個毛病,吃飽了後就要睡,今兒尤其累,起初還聽著阿沅哄言哥兒看書,又聽她似乎在收拾桌子洗碗,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中感覺有人脫自己的鞋襪。
阿沅見她醒了便說“你睡吧,我給你洗一洗腳。”
舒闌珊看著阿沅左臉上的那道頭發都遮不住的傷疤“阿沅”
雙腳浸沒在恰到好處的熱水中,舒闌珊忍不住嘶了聲。阿沅握著她瑩白的足“還好沒有再起繭子了。不然多叫人心疼啊。”
舒闌珊笑“阿沅,也辛苦你了,你快歇會兒吧。”
“我辛苦什麼”阿沅皺眉,“本來是該我伺候您的。現在卻讓您在外頭奔波謀生計。”
“彆說瞎話,相比較以前”舒闌珊半閉的眼睛裡閃過一道光,旋即消失,她笑“怎麼說呢,我反而覺著現在的日子更舒心呢。”
“隻要跟小姐在一起,阿沅就也是舒心的。”
那個久違的稱呼落入耳中,舒闌珊眯起雙眼,無聲地一笑。
“啊啊。”是言哥兒走了過來,不知什麼時候掰開了一個橘子,把橘子瓣擇的十分乾淨,捧著送到舒闌珊嘴邊。
“言哥兒真乖。”舒闌珊看著男孩子清清秀秀的臉。
言哥兒還小,但無可否認眉眼中已經有了些那個人的影子,阿沅是知道的,隻是從不敢說。
言哥兒向著舒闌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把剩下的橘子瓣一個個送到舒闌珊嘴裡。
秋天的橘子很甘甜,帶一點恰到好處的酸,酸甜漾開,還有孩子的笑臉,很治愈。
阿沅笑說“是隔壁阿伯給了他兩個橘子,我以為他怎麼不吃呢,原來是留著給你的。”
舒闌珊心裡很熨帖,摸摸言哥兒的頭“我們言哥兒最懂事了。去吧,好好看會兒書再睡。”
阿沅仔仔細細給舒闌珊把腳洗過,又取了水給她漱口,換了臉盆,另擰了濕帕子給她擦臉。
舒闌珊感覺臉上一陣清爽,她實在太困了,模模糊糊地說“阿沅,你放心我一定、讓你跟言哥兒都好好的。”
阿沅拿著帕子正要去洗,聽了這句,不知為什麼,眼睛即刻紅了。她忍著將要奪眶而出的淚,先是給舒闌珊將被子拉起蓋好,轉身到了外間,才偷偷地捂著嘴哭了起來。
風吹的窗外幾杆竹子瑟瑟有聲。
竹影映在窗紙上,像是活動的皮影。
負責跟蹤舒闌珊的侍衛回報過後,近侍西窗打量著趙世禛的臉色“主子真的要用這個人”
紅泥火爐上吊著銀壺,壺中的甘泉水已經滾了。
“這兒的東西一般,隻是這水倒是極靈。”趙世禛垂著眼皮兒說。
西窗猜不透他的心意,陪笑說“這窮鄉僻壤的東西哪裡入得了主子的口,人也窮酸的很,看今日那個舒監造,忒地小家子氣。”
趙世禛抬眸,西窗立刻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伸手輕輕地自扇了一個耳光“是奴婢多嘴了,主子彆惱。”
趙世禛淡淡地說“不許再背後評議人。”
“是。”
“雖然那個人的確有點兒寒酸,”趙世禛抬眸看向夜色沉沉的窗外,莫名,想起那張笑的很有趣的臉,那眉眼之中竟透著隱約的眼熟,他不由地自言自語“莫非是、在哪裡見過嗎”
西窗耳朵豎起,卻不敢再多嘴了。
頃刻,趙世禛微微眯起雙眼“傳令下去,讓高歌再查查舒闌珊的底細。”
那雙笑的彎彎的眼睛又浮現在眼前,總覺著那張臉背後藏掖著什麼東西。
喝了一杯茶,外頭更聲敲響。
“主子,是時候了。”西窗取了一件白狐毛鬥篷,躬身相請。
趙世禛起身“那就走吧。”
出了驛館門口,趙世禛一眼看到站在馬車旁邊的那道瘦弱的影子。
舒闌珊立在燈籠的暗影裡,仍是穿著半新不舊的布衫,頭上戴著紗冠,看著十分之纖弱。
她半躬著身子,微微垂著頭,趙世禛隻能看見明淨的額頭,以及那兩道淡淡的眉毛,有些倔強地舒展入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