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珊本給葛梅溪突如其來的舉動嚇的暈了, 完全沒留心背後悄無聲息地多了個人。
直到看見葛梅溪變了臉色, 闌珊心頭嗖地一股涼意掠過:不會……不會這樣倒黴吧。
此刻她還單純地以為興許是有個不相乾的人偶然路過, 隻不知聽沒聽見兩人說什麼。
她滿是忐忑地回頭。
當看到身後那人的時候,闌珊眼前一團漆黑,恨不得一頭碰死在葛梅溪身上。
“你們……”門口處的趙世禛微微歪頭,似笑非笑的:“在乾什麼?”
他……不知道?
是了,他許是才到, 並沒聽見!
闌珊像是溺水的人捉到了一絲稻草,刹那間反應過來, 她忙將葛梅溪推開了一步, 回身向著趙世禛拱手俯身:“參見榮王殿下。”
葛梅溪神情有些恍惚, 見闌珊行禮, 才跟著躬身作揖。
趙世禛如閒庭信步般,負著手緩緩進了裡間。
闌珊的心跳的很厲害, 同時慶幸自己是低著頭的, 此時此刻她實在沒有勇氣去細看榮王殿下的臉, 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麵對趙世禛。
好像是在葛梅溪突然表白的時候, 她整個人就五雷轟頂了,現在趙世禛出現,更加雪上加霜,連魂魄都要化為齏粉。
趙世禛仿佛並不在意, 他自顧自打量著房間內的陳設,順便瞟了一眼葛梅溪跟闌珊:“本王接了葛監造的折報,知道你在此地做的很好, 所以今日特意過來查看……想不到舒監造也在此?”
葛梅溪隻訕訕地說“不敢”。
闌珊正靈魂出竅地聽著他在說葛梅溪,突然最後一句神龍擺尾地點到了自己,闌珊忙道:“我、小人是告了假,帶了言哥兒過來去萬安醫館針灸,順道來看看葛公子……的行事。”聲音越來越小。
“早聽說你們兩個的交情很不錯,”趙世禛笑吟吟地,“果然傳言不虛啊。”
不知是否錯覺,闌珊總覺著他那“交情”兩字咬的格外重一些。
她才冷絕僵硬了的臉皮突然間又漲熱起來,勉強說道:“小人正要走,殿下才到,就不打擾殿下跟葛監造談公務了。”
“不忙,”趙世禛卻雲淡風輕地,“本王才來你就要走,倒像是跟本王生分似的。”
他一眼瞟見了桌上的茶,便走到跟前聞了聞:“喲,這是祁紅?”
葛梅溪本正絞著手站在旁邊,時不時地瞅一眼闌珊,突然聽了這句才忙走過來:“對,正是祁紅,殿下一聞便知?”他急忙取了個乾淨的杯子斟滿,雙手端著恭敬送上。
趙世禛接了茶,輕輕地啜了口:“還不錯,這天兒涼涼的喝點熱茶是好。”
將杯子放下,榮王方抬眸打量著葛梅溪,帶笑道:“原本以為你是府衙裡的公子哥兒,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跑到這裡來必然受苦,不料你比我預料中更能擔事兒。”
此刻葛梅溪總算清醒過來,遂躬身道:“王爺看重我,我自然不能懈怠,不然豈不辜負了王爺一片心意。”
趙世禛又問:“底下的人都聽話?那個陳四郎可頂用?”
“都聽話,陳四郎也甚是頂用,多虧王爺撥了這樣一個人。不然我也做不得這樣順利。”
趙世禛淡淡地往旁邊瞥了眼,又道:“你不必謝本王,這個人說起來,是舒監造推薦的,你謝隻謝他罷了。”
葛梅溪一愣,終於轉身向著闌珊道:“如此也多謝舒監造了。”
闌珊看也不敢看他,隻胡亂道:“很不必。”
趙世禛看著他兩個人對拜似的,不由嗬嗬地笑了聲:“互幫互助,也不辜負你們昔日的情分啊,何況如今你二人都也算是為本王做事,如此互相輔助,正是應該的。”
他輕飄飄說了這句,又饒有興趣地問道:“是了,你們剛才是在做什麼,是吵架了嗎?隱隱聽著什麼真心假意的,不知何故?”
闌珊窒息,葛梅溪略一遲疑,終於道:“回王爺,並非吵架,而是、是舒監造說是要走,我覺著她來了一場,想留她吃飯,她隻是不肯跟我推讓,所以才叫王爺誤會了。”
闌珊意外之餘偷偷瞥了葛梅溪一眼,此刻方能呼吸了。
“原來如此,”趙世禛釋然似的,“本王也覺著你們兩個好的那樣,不會是吵架。隻是我想,舒監造不留隻怕也是好意,畢竟你這裡工程忙碌,吃一頓飯有什麼打緊,不如等順利完工之後好生地補上一頓就是了。”
葛梅溪答應。
“看到你第一次辦差便這樣出息,葛知府那邊兒定然也開心啊。”趙世禛說完後起身,“本王也不打擾你了,記著,一定要謹慎留意,切勿疏忽。”
往門口走了兩步,趙世禛回頭看向闌珊:“舒監造,你不走?”
闌珊愣怔之際,忙道:“是,小人正要走。”
她被葛梅溪驚嚇在前,給趙世禛威懾在後,竟失了章法,邁步往門外就走。
正經過趙世禛身邊,卻給榮王殿下擒住了手腕。
闌珊幾乎驚跳起來,張皇地看向趙世禛。
“你忙什麼,”門口透進來的一抹秋日陽光斜斜地落在他的側臉上,這張臉看著半是明媚,半是冷峻,“你要去哪兒?”
“我……”闌珊看見握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雪玉似的,可是偏這樣有力,好像不僅僅是握著她的腕子,還掐著她的脖子,“我去醫館接言哥兒,再回鎮子。”
“同路,就隨著一起吧。”吩咐了這句趙世禛終於鬆開手,負手邁步往外先去了。
闌珊腦中空茫,正要隨著往外,忽然聽到身後葛梅溪輕聲叫道:“小舒!”
她渾身一震,竟不敢回頭,加快步子出門去了。
萬安醫館內,言哥兒才方醒來,曹平安排人去買了些點心果子,調了些湯飲,照料的很是仔細。
闌珊入內接了他,又向著曹平等人道謝,曹平含笑說道:“我看老先生藥方上說這針灸是七天一回,以後監造就不必特跑來了,我算著日子,自會去太平鎮。”
闌珊感激不儘,曹平送了她出來,驀地看見趙世禛的王駕,嚇得又跟眾人一起跪在地上。
回鎮子的路上,闌珊帶了言哥兒跟西窗同一輛馬車。
西窗見言哥兒生得清秀可愛,他自己又是個貪吃鬼,自然偷偷存著很多好吃的,當下拿了些花生,栗子,桂花糕,芙蓉卷等出來給言哥兒吃。
闌珊正因為沒有跟趙世禛同車而慶幸,隻要離開榮王殿下不跟他照麵兒,她的魂兒總算又回來了。
此刻看見栗子便問道:“這個是新買的嗎?”
西窗道:“你以為還是你給的那些啊?那早沒了。”
闌珊笑道:“我說好吃吧?改天我再買些給你。”
西窗嘖了聲,擺手道:“彆提了,你買的那些,我隻聞了聞味兒,哪裡嘗過一個呢。”
闌珊吃驚:“何故?難道不好吃?”
西窗道:“我才帶了回去,還沒藏起來呢,誰知給主子見著我,就問我身上帶的什麼……你也知道,主子的鼻子靈得很,什麼也瞞不過,我隻好說是你給的糖炒栗子,誰知主子竟叫我立刻剝了給他吃。”
闌珊摟著言哥兒,瞠目結舌。
西窗又搖頭咋舌地說道:“我們主子向來不碰這些玩意兒的,誰知道到了這裡,什麼油煎豆腐什麼糖炒栗子,竟都成了好東西似的,唉!多半是這裡沒什麼好吃的,虧待了我們主子了。我倒盼著趕緊離開這裡早早回京呢,定要好好地王府的廚子好好給主子補一補。”
他碎碎念念的說了這幾句,闌珊的心思也跟著他的話轉動,聽到最後眼中微微發光:“王爺準備什麼時候起駕回京?”
西窗拈了一塊甜米糕給言哥兒,自己也拿了一塊兒吃起來,邊吃邊說:“這個還沒有消息呢,按理說處置了臨淳兩縣的事情後就該回去了,誰知又跑到這裡來,主子的心意我猜不透,也不敢亂問,橫豎就隻跟著就是了。”他吃的津津有味,忙裡偷閒地突發奇想:“不過說起來,自打我們主子留在太平鎮上,接觸最多的似乎就是你了舒監造,難不成,我們主子是為了你?”
“這怎麼可能?!”闌珊慌忙搖手,“絕對不是!”
西窗笑說:“看把你嚇得,我當然也知道不可能,你不過是區區的一個九品都算不上的小官兒,主子怎麼會為了你?我隻是打趣而已。”
闌珊頭上有些汗意:“公公啊,這種玩笑開不得,真的會嚇死人的。”
“膽子比老鼠還小,”西窗樂不可支,拿了塊鬆子糖塞到闌珊手裡:“吃塊糖壓壓驚吧!”
正其樂融融,馬車卻毫無預兆地緊急停了下來。
西窗冷不防,跟著往前一滾,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怎麼回事?”
闌珊早一把抱住了言哥兒,也不知到底如何,回頭掀開車簾看去,外間毫無動靜,可仿佛……隱隱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西窗按捺不住,探頭問道:“出什麼事了?怎麼不走了?”
不多會兒,一名侍衛策馬過來:“公公,王爺傳舒闌珊。”
西窗詫異:“什麼?在這兒?”
侍衛點頭:“趕快!”
大家急忙下了車,侍衛卻又攔住了言哥兒:“王爺隻叫舒監造一個人。”
這裡還不到太平鎮,乃是在兩片樹林之間,環境極為清幽。
在這個時間點兒,來往的車馬也少。
闌珊嗅到一點異樣,拉著言哥兒的手心突然冒了汗。
那侍衛還要催促,西窗適時地上前一步,對闌珊道:“既然主子傳你,你且快去,隻好生應對便是了,我替你看著言哥兒,保管無事。”
闌珊雖一萬個不想過去,但是王命難為,何況她也不想先讓言哥兒擔心,當下隻得放手:“你跟著西窗公公在這兒等著。不許亂跑。”
言哥兒剛才在車上跟西窗吃了一路,倒也挺喜歡這個白臉清秀的小公公,就很聽話地乖乖點了點頭。
闌珊獨自一人邁步往前方走去,周圍太過安靜,腳下踩過給秋風搖落的枯枝亂葉,吱吱呀呀的聲響格外清晰,聽起來就像是淒慘的尖叫,讓闌珊不由自主地放輕了步子。
一直到了趙世禛馬車旁邊,才發現榮王殿下不在車內。
路邊的樹林裡,趙世禛袖手而立,在他身邊竟還有一個人。
闌珊一看就知道這不是太平鎮的人,此人身上的衣著,神情,氣度,透著一股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