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趙世禛並沒在意。
榮王殿下一直在想事情,果然在臨出門的時候,趙世禛回頭叫了一名侍衛:“去找大理寺的姚升,就說……”
低低地吩咐了幾句。
這便是姚升之所以“及時”出現在王府的原因。
那會兒時候不早了,戌時已經過半,因為下雨,街頭上沒幾個人影,王府的車駕便顯得尤為醒目。
順天府跟五城兵馬司巡邏的士兵偶然經過,發現是榮王府車駕,忙回避行禮。
因為人少,馬兒也跑的快,馬蹄得得聲響,車輪在地上飛快碾過,拋起一溜兒水花。
趙世禛端坐車內,垂眸仿佛出神冥想。
不過兩刻鐘不到,車駕已經到了公主府。
王府的長隨上前告知門上,早有人極快入內通報,不多時,裡頭是數名公主府的侍從出來迎接。
一名侍從躬著身子,陪笑說道:“公主殿下聽聞王爺到來本想親自出迎的,隻因為這兩日身子不適,先前早早地歇下了。不知王爺突然到來可是有事?”
趙世禛道:“沒事兒本王就不來了。”
他的聲音冷峭的像是極利的劍鋒,透過雨幕之中刺的人身心不安。
陪行之人均都噤若寒蟬,不敢再多嘴。
一行人隻是沉默地陪著趙世禛向內而行,燈籠在前方如同飄行般移動,沉寂的夜色裡隻有細密的腳步聲,顯得肅穆而詭異。
華珍公主還是很得皇後寵愛的,當年出嫁的時候,雖然溫家自有宅邸,但皇後覺著溫府並不氣派——畢竟溫益卿原本家境很是一般,不似其他的公侯府邸的大宅一樣煊赫。
皇後怕公主受委屈,因此特意在溫府旁邊征地,重新給華珍公主修造了一座公主府。
趙世禛其實極少來這裡,來此的次數,屈指可數。
晚間到此,更是第一次。
華珍公主是個愛好奢華的性子,這正堂裡布置的也是富麗堂皇,高高的屋梁頂四角是四盞小宮燈,中間是琉璃八寶的大宮燈,底下綴著夜明珠等物,照的室內輝煌燦爛仿佛白日。
毯子是大紅色的步步生蓮圖案,更是花團錦簇,華麗到絢爛迷人眼睛的地步,貼邊的長條紫檀木桌子上的寶瓶,如意,金鼎爐,琳琅滿目,一件件的都是禦用之物,趙世禛的王府跟這裡相比,簡直像是苦寒的修行地了。
又因取暖,廳內中間是半人高的鎏金鏤空大銅爐,這種夜晚竟還生著炭火,才進門就暖融融的。
卻正合趙世禛的意思,他走到銅爐邊上伸出了雙手。
略站了片刻,就聽到耳畔環佩叮當,趙世禛回頭,便見眾宮女簇擁著華珍公主,從門外走了出來。
“五哥,”華珍公主看著的確有點兒病懨懨的,一見趙世禛卻露出笑容,她上前略略屈膝行了個禮,笑道:“這半夜三更的到底有什麼要緊事兒,五哥又不喜歡這下雨天,怎麼又特跑一趟呢?叫人來說一聲兒就是了。”
趙世禛道:“你身體好了?”
華珍公主道:“小病而已,怎麼五哥也知道了?”
趙世禛說道:“在工部門口暈厥過去,這卻不像是小病,而是大症候。”
他臉上似笑非笑的,眼神透著冰雨似的冷意。
華珍公主已經請他在堂下鋪著僅黃色軟墊的圈椅上落座,自己在旁邊一張上坐了。
有宮女送了熱茶上來,躬身退下。
“五哥嘗嘗,這是江南新送來的頭茬龍井,”華珍公主仍是笑吟吟地說道:“多謝五哥關懷,當時隻是因為連日勞累過甚,如今已經調過來了,而且皇後娘娘不知怎麼也知道了,特派了人送了許多補品出來。我自然不敢不好的。”
趙世禛道:“我想也是,你若是還不好,怎麼能有力氣算計籌謀那麼多事呢?”
華珍聽到這裡,臉上的笑略收了收。然後她看了眼旁邊的采蘋。
采蘋做了個手勢,原本在室內伺候的眾宮女太監便都低著頭退到了門外。
“五哥,你這話我可不太明白啊。”華珍笑看著趙世禛,“什麼算計籌謀的?說的我跟女中諸葛似的。”
趙世禛道:“舒闌珊的家人失蹤,是不是你做的。”
華珍細細的柳眉驀地動了動:“舒闌珊?就是那個工部炙手可熱的舒丞吧?難道五哥夤夜冒雨而來竟是為了他?”
趙世禛淡淡道:“華珍,你既然知道我親自來了,就該明白我的意思。不要讓我多費口舌。”
沉默,然後華珍公主語帶揶揄地說道:“五哥對那個人,倒真的是頂頂上心啊……哈,我之前去東宮的時候,還聽太子哥哥說起來,那個人很不值得五哥如此寵幸,所以太子哥哥還費儘心機地給五哥找一些漂亮的少年呢。如今看來,太子哥哥的苦心隻怕是白費了吧?”
“華珍。”趙世禛淡淡的。
“五哥彆惱,”華珍看出他已經不快,卻仍是笑說:“我隻是很不明白,那個舒闌珊到底有什麼好的,讓五哥這樣不肯舍手?甚至為了她……半夜三更的跑來找我。”
華珍公主雖然還在笑,眼中卻透出了類似憎恨的意思。那笑也在嘴角無法遏製地抽搐。
趙世禛緩緩抬眸:“你不必知道更多,你隻需要清楚,她不是你的麻煩!所以,你也不要找她的麻煩!”
“五哥為什麼這麼說?”華珍的笑將要撐不下去一樣,隱隱透出僵硬。
“你知道。”趙世禛稍稍昂首。
“我不知道!”華珍提高聲音,這聲音有點尖利,像是刀子般割破了原本強撐的笑意。
趙世禛唇角一挑,是一抹譏誚的笑:“我隻問一句,阿沅跟言哥兒呢。華珍,彆考驗我的耐性,你知道我沒什麼耐性。”
華珍站起來,她瞪著趙世禛,深吸了一口氣道:“為了那個賤人,五哥你來威脅我?”
趙世禛卻依舊的那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神情:“這不是威脅。”
當然這不是威脅,他隻是在說出事實而已。
華珍盯著他,突然仰頭大笑了數聲:“可笑,太可笑了!”
外頭采蘋聽的一震,急忙命眾人有再後退了十數步,連原本侍候在門口的太監也都屏退了出去。
華珍笑了數聲後:“真有意思,太子哥哥,京城內所有人,起初包括我在內,都以為五哥你轉了性子喜歡上男人了,誰知弄了半天,你喜歡的是那個賤人!”
趙世禛垂眸不動,眸色卻在不知不覺之中變得暗沉。
華珍道:“我隻是不懂,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你是知道了她就是那個賤人才喜歡她的,還是……”
趙世禛抬眸。
天生的一雙鳳眼,本是極為貴氣漂亮的,但他不笑甚至動怒的時候,這雙眸子裡透出的就是凜冽如霜的煞氣。
華珍對上他的眼神,突然有些說不下去。
趙世禛不必開口,也不必動作,隻是一個眼神,就足以叫她心驚魄動。
“她不是你的麻煩,更加不會跟你搶溫益卿,因為……”趙世禛一字一頓的,“她是我的。”
華珍窒息了。
她突然又體會到那日在工部,當看見那三個人站在一塊兒時候,那種魂不附體仿佛看到陌路似的恐懼。
“你知道,你果然早就知道!”但是華珍已無法忍受,無法按捺。
她瞪著趙世禛,大概是對方如此淡定的態度越發激怒了她:“你早知道卻不跟我漏一絲消息,反而替她打掩護!她有什麼好?有什麼好?!她還生過孩子……這樣一個無恥下作的殘花敗柳,也值得你這樣自墮身份……”
趙世禛人端坐著未動,摁在桌上的手卻微微下沉。
“哢嚓”一聲,那堅固如鐵的紫檀木茶幾,頓時之間四分五裂!桌上的茶壺茶杯隨之跌落,嘩啦啦碎了一地,茶水漫湧出來,把朱紅色的蓮紋地毯染了一大片,顏色深沉的像是血色。
華珍滿眼駭然,臉色轉為雪白,她踉蹌著後退數步。
趙世禛徐徐站起身來:“不要再讓我聽見你這麼說她,記住。”
他垂眸打量著自己的手掌,若麵前的人不是華珍公主,方才這一掌所碎裂的大概就是對方的咽喉了:“華珍,我最後問你一次,阿沅跟言哥兒呢。”
華珍倉促看他一眼,然後轉過頭去,她的臉上是憤怒,不甘,跟一點不得不低頭的屈辱。
“你這般煞費苦心想救他們,為了舒、啊不!——是為了計姍!”華珍盯著地上的碎瓷跟檀木新鮮的裂處,低笑數聲,“但是五哥,我怕……現在為時已晚啊。”
從進門到現在,趙世禛第一次的變了臉色:“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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