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之前因為姚升在榮王府得不到回應,他卻是個倔脾氣,無論如何不肯跟著姚升回大理寺。
隻不過他身份低微,又不能麵見榮王,且毫無頭緒的,京城如此大,又去哪裡找人?
但是王鵬雖愚拙,卻極為心實,他從姚升的口風裡知道榮王是知情的,所以索性就哪裡也不去,隻在榮王府外“守株待兔”。
他冒雨蹲了半晌,果然見王府大門口,趙世禛現身了。
因此王鵬並不似姚升說的“病了”,而是給趙世禛帶了去了。
就在榮王殿下去後,姚升看見王鵬也跟著回來,當即一把將他拉到牆根,便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邊阿沅跟言哥兒扶著闌珊,已經進門去了,飛雪在門口目送了趙世禛離開,也回了院中。
姚升給飛雪掃了眼,忙向著姑娘陪出一個無害的笑容。
幸而飛雪沒理他,隻跟著進堂屋去了。
剩下王鵬撓了撓頭,說道:“姚大人,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樣。”
姚升說催促:“那你就把你知道的趕緊都告訴我啊。”
王鵬想了想,才終於說了經過。
昨兒晚上王鵬等到趙世禛,不顧死活,定要跟著。趙世禛竟並沒有叫人把他趕走或者拿下,許他跟在隊列中了。
他們先是去了公主府,不多時候榮王殿下出來,身旁一名侍衛還揪著個人,那人雙腿似乎都不能站穩。
眾人到了西市坊間,王鵬跟幾名侍衛在街口未動,其他人隨著殿下進內,隱隱聽見呼喝之聲,還有兵器相交發出的響聲,雨夜聽來格外驚心動魄。
聲音把兵馬司跟順天府的人都引了來,可見是榮王府的人,便不敢靠前。
不多時,有兩名侍衛拖著兩個半身是血的家夥出來,榮王卻又上馬,竟是東城,又是一場雞飛狗跳,拿住數人。
如此一場奔波,最後趕往城門的時候,已經寅時過半。
城門官見狀極為驚駭,迎著殿下說了許久的話,似乎很為難。
王鵬也不知道是在乾什麼,問旁邊的侍衛們,侍衛們都不搭理他。
一行人幾乎鬨遍了半個京城,最後在城門口等了半個時辰,早晨城門大開。
大家跟隨殿下出城,一路北行,大概是過了十七八裡地,到了一個叫“唐縣”的小地方。
榮王的人徑直前去衙門,縣官在夢中給吵醒,衣衫不整地跑出來,王府的堂官隻點了幾個當地的衙差,讓頭前領路。
唐縣地方小,小路跟胡同很多,有幾個坊甚至是原先的村落改建。
王鵬跟著都轉暈了,加上從沒有騎過這麼長時間的馬,彪悍如他居然都有些撐不住。
何況昨晚上忙碌到現在,也不知怎麼樣,王鵬忍不住有些著急起來。
此刻說起,王鵬仍道:“折騰了一整夜,從城內到城外,簡直要把大半個京城都轉變了,又在那巷子裡走來走去的,我都絕了望了,可是看看前頭,榮王殿下還是那樣硬挺的,真是……明明是那麼矜貴的人兒,怎麼比我還耐操呢。”
姚升忍不住笑道:“你懂個屁,咱們殿下是尋常的人嗎?趕緊說下去!”
王鵬才說:“我是白跟了一場,也沒幫上忙,頭前殿下帶了一行人轉到那唐縣的一處院落,呆了有兩三刻鐘,我才聽見好像有言哥兒的聲音,我急忙衝過去,果然是言哥兒跟阿弟妹兩個人!我那懸了半宿的心才總算是又放回了肚皮裡。”
姚升聽的雲中霧裡。但卻也摸到了這條線的脈絡,王鵬彆的沒說清楚,唯獨說中了一點最關鍵的,那就是公主府。
這件事顯然跟公主殿下有關,隻怕趙世禛從公主府拖出那個人就是始作俑者,然後種種搜尋,必然就是按照線索在找尋阿沅跟言哥兒。
可是,公主府的人無端端的怎麼會跟舒闌珊過不去呢?莫非,是因為闌珊在工部裡跟溫益卿不對付?
姚升畢竟是個官場上的人,想事兒多半從這上頭出發,他一想到這個,又想起這次楊時毅居然把聖孝塔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舒闌珊,而且本來應該是給溫益卿的,這是不是一個信號?
當初舒闌珊沒上京前,人人都覺著溫郎中將來便是楊大人的後繼者,可如今多了個舒闌珊,論起關係來,竟比溫益卿更跟楊時毅親近了一層。
莫非,公主府的人正是嗅到了這種異樣,所以想要打擊闌珊嗎?
可是居然把手伸到阿沅跟言哥兒的身上……就算姚升混跡於大理寺,也曾見識過許許多多下作肮臟的手段,可仍是覺著,這種行徑似乎也太齷齪不堪了些。
姚升皺眉想了半晌,抓住了王鵬的手道:“昨晚上的事你儘可以說,唯有一件,你不能跟舒丞和阿沅娘子泄露。”
“什麼事?”王鵬懵了。
姚升低低道:“去公主府一事,你務必絕口不提!”
在姚升在外同王鵬說話的時候,此刻在裡屋,驚魂初定,闌珊便問阿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原原本本的跟我說一遍。”
飛雪陪著言哥兒自去收拾換衣裳,兩個人雖看著全須全尾並無傷損,但身上衣物,肉眼可見的淩亂,顯然是經過一場顛簸折騰,尤其是阿沅,頭發都有些蓬亂。
阿沅看了一眼裡屋,悄聲道:“這次,多虧了榮王殿下,不然我跟言哥兒可能、可能見不到你了。”話音未落,也流下淚來。
闌珊忍不住將她抱了一抱,輕聲道:“我知道……這個以後再說。你先告訴我,知不知道是誰擄劫的你們。”
阿沅有些遲疑:“昨天我正在灶下燒火煮買的烏雞,忽然外頭有人來,說言哥兒在學堂出了事,叫我快去!我嚇暈了,急忙跟著他出門,上了車後才發現,言哥兒在車裡躺著,昏迷不醒的。我正要去喚醒他,被人從身後拿了塊帕子捂住了我的嘴,我隻掙了掙,就也暈厥了。”
等阿沅醒來的時候,人還在馬車上,前方車簾掀動,隱隱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隻聽有個男子說道:“真的要將他們都除掉嗎?”
“是這麼交代的,咱們就照辦好了。”
“什麼深仇大恨呢,一個女人,一個孩子,看不出什麼威脅。”
“你敢問?我聽說,連陳老大都不敢問,隻是聽命行事。”
阿沅聽了這幾句,魂不附體,偷偷地動了動,掀開車簾看去,見外頭空空蕩蕩的一片田地,遠處幾棵早春的樹孤零零地矗立著,竟是郊外,不在城中了!
馬車緩緩而行,那兩人仍在說道:“我看那孩子長得眉清目秀的,若是賣到大戶人家裡去,還能賺幾個錢,可惜了那女人,長得倒也有幾分姿色,就是臉上壞了那一塊兒,恐怕隻能賣到黑窯子裡才能夠。”
“你還是彆起這種打算,既然要咱們乾淨利落的除了他們,你若違抗,以後給發現了,連我都要倒大黴。”
“他們都是在京城裡,咱們卻是在外頭的,大不了賣的遠一些,比如往更西北邊兒,神不知鬼不覺的誰知道?他們還能出來查不成?而且西北那黃沙漫天的偏僻之處,京城裡的人也不去,一輩子也發現不了。”
起先那人似乎給他說動了幾分,卻道:“你就這麼缺錢?是不是又去賭了?”
“也不是這個原因,隻不過這世道艱難的,發財的路子能多找一條是一條,沒道理把好好的肥肉就直接扔了的,隻怕天也會看不過眼呢,何況退一萬步,這好歹咱們手上也少沾點血,也算是多積點兒德,你說是不是?”
兩人說到這裡,其中聽聲音老成的那個說道:“你看看後麵那輛車,似乎是才出京城就一直跟在咱們後頭的,咱們拐彎,他也拐了,總不會……是給人察覺了吧?又或者是陳老大派來監視咱們的?”
“不會吧?我看看!”
那人探頭往後打量了半晌:“應該不是陳老大的人,他才不耐煩用什麼監視的手段,隻怕過來就一人一刀了。”
“說的也是,不過也不能不提防,萬一是彆的人發現不妥才來盯梢呢?仔細看著!”
外麵那兩個匪賊暗中戒備,車內阿沅聽了這幾句卻也心頭一動,她悄悄地從車窗處往後看了半晌。
果然,十數丈開外,有一輛篷車,正不緊不慢地沿著路邊而行。
因為這時侯已經從官道上下來了,走的是鄉間小路,行人稀少。
又因天色暗了下來,路邊勞作的百姓們都已經荷鋤而歸了。
阿沅心亂如麻,卻也想到這大概是自己獲救的唯一機會,她悄悄地搖晃言哥兒,言哥兒畢竟年紀小,給麻藥製住了,半晌才懵懂睜開眼睛,還不知道發生何事。
阿沅低低叮囑了幾句,又確認了一下那車子還跟在後頭,她便半抱著言哥兒蹭到車前,那兩個人說了半天話,也正想看看裡頭,才一掀簾子,冷不防給阿沅劈頭蓋臉一抓,又死命往外撞去。
一名匪賊猝不及防給從車轅上撞落地上。
阿沅見機不可失,忙抱著言哥兒跳了下地,腳腕上的疼也顧不得,隻拚命起身往後麵那輛車跑去,邊跑邊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那兩個匪類反應倒也快速,急忙停車雙雙撲了上來,一個去捉阿沅,一個去抱言哥兒。
阿沅畢竟是婦道人家,且又崴了腳,抱著言哥兒還不便,隻跑出了七八步就給他們追上了!
但是這邊一鬨騰,那邊的車也發現了異樣,略略加快趕了過來。
那兩個劫匪吃了一驚,忙先分出一個人把阿沅扔上車,又掐住言哥兒的脖子道:“老實點兒,不然我立刻捏死他!”
阿沅見狀自然不敢出聲。
這會兒外頭傳來陌生的聲音問道:“兄弟,怎麼回事兒啊?”
留在外頭那劫匪嗬嗬乾笑了兩聲,道:“沒什麼,隻是……我家裡那口子,跟我鬨彆扭,非得帶著孩子回娘家,我好不容易追上了請她回去,還跟我鬨騰呢!”
阿沅睜大眼睛。車內的劫匪生著一張尖尖的臉,一邊側耳聽著外頭,一邊暗中戒備。
言哥兒在他手上,憋得小臉通紅,急得阿沅想叫他輕點兒都不敢出聲,隻也把希望寄托於外頭那過路人身上,希望他發現了異樣,過來施加援手。
這時侯外頭那陌生聲音笑道:“我以為怎麼跑出個帶孩子的女人呢,這女人啊,不好好管教就是不行,要反了天了!”
阿沅的心都涼了,那尖臉的劫匪卻麵露笑意。
外頭的劫匪道:“可不是嗎?回家去定要狠狠先打上一頓。”
那過路人又笑了兩聲:“既然如此就不打擾了,我還要趕路呢。”
“您是要去哪兒?”
“去橫莊販點經冬的芋頭。”
“原來是發財的老板,那您先請。”
“多謝。”
車輪聲響起,那人不緊不慢地趕著車又去了。
阿沅徹底死了心。
聽到車輪聲遠去,外頭的劫匪才跳上車,先進內給了阿沅一個耳光:“賤人,再敢鬨騰,先宰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