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王鵬在家,闌珊便叫準備了風爐,茶爐,以及自己的粗陶茶具,碟子等。
王鵬雖不把這點兒重量放在眼裡,卻也忍不住問:“小舒啊,你這是搬家啊,還是踏青?”
闌珊隻不理會,又指著一床薄毯子:“還有那個。”
王鵬道:“我的娘唉,越說你越精神了。”話雖如此,卻也任勞任怨的都搬了上去。
又去雇了一輛大點兒的車,闌珊,阿沅,言哥兒並飛雪都擠在了車內,隻有王鵬跟車夫坐在車轅上。
路過街角點心鋪子的時候,又指派王鵬去買桂花糕,芙蓉卷。王鵬已經給她指使的習以為常了,撇嘴問道:“要不要再弄點鹵肉,火燒?”
這提醒了闌珊:“要的要的,去買點兒!豬耳朵切細些。”
王鵬瞠目結舌,自己抬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我咋這麼嘴欠呢。”
大家擠擠挨挨地往城外而去,路上還聽外頭的人議論那慈安寺的事情,有人說道:“你們看吧,我原本就說,不可能有那什麼天降的火龍燒塔,這不是大理寺已經捉拿了真凶?還是有那種膽大包天的家夥背地裡搞鬼。”
又有人道:“是啊,衝什麼下手不好,居然衝著代表太/祖皇帝孝心的聖孝塔,難道他們家沒有父母的?窮凶極惡到這份兒上。”
馬車過路口的時候,略停了停給彆的車讓路,就聽旁邊又有人道:“你們聽說了沒有,前日榮王殿下不知緝拿什麼賊人,鬨得驚動了半個京城!”
“我當然知道,據說還……”
闌珊不由側耳過去,偏這時侯馬車又往前駛開了,隱約隻聽到什麼“忌諱”之類的字眼,並不真切。
阿沅也聽見了:“他們在說榮王殿下,什麼忌諱的?”
闌珊道:“想必沒什麼,京城的百姓就是這樣,最喜歡捕風捉影。”說話間便看了飛雪一眼,飛雪卻隻低著頭,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阿沅道:“說來這次得虧榮王殿下,咱們倒該好好感謝殿下才是,隻不過咱們小門小戶的,也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
闌珊隻得說道:“你不用多心,這件事我已經在想了。”
飛雪聽到這裡,才抬頭看了她一眼,闌珊卻又有點心虛地轉開頭去。
如此出了城門,一路拐彎往城南而去。
前幾日就聽聞,京城南邊有一整片的桃林,花開最好。每到春日便有許多人前去遊賞,從風流雅士到後宅婦人,三月三之後的盛花期,簡直絡繹不絕。
闌珊也甚是向往,隻不過先前忙的陀螺一般,哪裡得空。總算陰差陽錯的得了這個機會,自是要趁機來見識見識,散散心。
因為才下過一場春雨,地上的泥土還未完全乾,透著濕潤,但這場雨卻洗的山更青,樹更綠了,那顏色嬌豔欲滴,美不勝收。
還未到桃林,城外美景已經叫人心曠神怡了。
及至到了地方,果然見桃林之外,或者是車駕,或者是轎子,或者是馬匹,迤迤邐邐的,可見的確也有不少人前來賞花踏青。
闌珊指揮王鵬把茶具搬了下來,進桃林之中,找了一處遊人稀少的地方放下,又把褥子鋪好了,點心放在碟子裡。
王鵬看她這個架勢笑道:“我們舒丞,年紀輕輕的,居然弄出一個告老還鄉、喝茶消遣的姿態。”
闌珊不由也笑了:她雖然沒有告老,但可不是要還鄉嗎?
王鵬也算是歪打正著。
言哥兒見闌珊鋪了毯子,就也在上麵坐了,闌珊摸了摸他的頭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去玩吧。”
阿沅也笑道:“這花開的果然熱鬨,咱們去瞧瞧,等會,我先給你弄好茶吧。”
闌珊道:“你隻管去,茶待會兒再煮。我先坐一會兒,稍後也去走走,隻是你們彆走遠了是正經。”
王鵬道:“怕什麼,我跟著他們呢。”
三個人說說笑笑的往前去了。
剩下飛雪跟闌珊坐在毯子上,闌珊沉默片刻才問道:“那天,榮王殿下沒進門就走了……可是有什麼緣故嗎?”
飛雪道:“你何不親自去問呢?”
闌珊笑笑:“我不是隨口說的,是真的想過去向王爺道謝。”
飛雪扭頭看著那花開的爛漫:“可你終究沒去。”
闌珊張了張嘴,終於又輕聲問道:“他是不高興了嗎?”
飛雪歎氣道:“我又不是主子,怎麼知道他的心意?”其實飛雪自然是能揣測趙世禛心意的,隻是不便在這裡多話而已。
闌珊發了會兒呆:“算了,我煮個茶。”
她起身翻了炭,要打火的時候,卻怎麼也弄不成。畢竟闌珊不太熟悉這些,飛雪在旁看不下去:“算了我來吧。”
飛雪接了火石,輕敲了兩下就引了火,點燃了炭。
又取了罐子,在茶爐裡倒了水,不多時那水便開了,飛雪洗了茶,才將茶倒入茶爐,把火壓了。
這會兒茶香四溢,闌珊道:“你怎麼這麼手腳麻利的?”
飛雪瞅了她一眼,遞了一杯茶給她,道:“你難道不知我曾伺候過主子嗎?你這些器具未免太簡陋了,正經的茶道我還會呢。”
闌珊笑道:“哈,放在我這裡,果然是大材小用了。”
她的體質有些偏寒,雖然今日的風不怎麼冷峭,吹的久了,仍有些寒浸浸的,如今握著茶盞才覺著好過了些。
太陽逐漸高了起來,桃林裡的人也漸漸多了,有人影時不時地從身畔不遠走過,有人投以好奇的眼神。
闌珊一概不理,難得的享受這清閒自在的時光,她隻想看看桃花,喝一喝茶,暫時的把那些煩人的、難以抉擇的思緒跟事情都拋在腦後。
輕風徐來,有給風雨吹打的搖搖欲墜的桃花瓣從枝頭飄落,猶如仙境。闌珊將身子靠在樹背上,耳畔是鳥鳴清脆,夾雜著遊人快活的笑聲,闌珊微微眯起眼睛看著眼前情形,真想酣眠於此。
如此過了兩三刻鐘,阿沅跟言哥兒竟都沒有回來,闌珊有些醒覺,畢竟有過前車之鑒,便問飛雪:“他們怎麼還不回來?”
飛雪道:“我瞧一瞧。”
才起身,就見言哥兒提著自己的袍擺,小心翼翼地從樹後走了出來。兩個人都詫異,不知這孩子在做什麼。
卻見言哥兒走到毯子旁邊,跪倒在地,道:“爹,這是娘采的野菜,說是很好的東西,那裡有一大片,她還要多摘些呢,讓我問問這裡有沒有空閒的包袱皮。”
闌珊一看,果然是些新采摘的野菜,這幾年她經常在工地上走動,對這些東西倒也不算陌生,看得出有薺菜,苦菜,還有馬齒莧,果然都是能入口的好東西。
闌珊笑道:“你娘是來玩兒的,還是在找菜的?”
言哥兒道:“娘喜歡的很,說是才下過雨,長的正好的時候,不采些回去吃可惜了!”
“果然是會過日子的好娘子,”闌珊笑著,卻也回身找了一塊兒原先包茶具的包袱:“拿去吧,隻叫她彆累著。”
言哥兒答應著,蹦蹦跳跳的去了。
飛雪盯著那一堆野草似的玩意兒:“這個能吃?”
“好吃著呢。”闌珊笑道。以前工地上的工人們,都是窮苦出身,閒著無聊就也采這些東西,可以生吃,也可以用熱水一焯拌著吃,當然也可以炒菜。
闌珊見飛雪也有不認得的東西,便指著道:“你不要小看這些東西,這可是正經的醫書典籍上也記載的,苦菜可以明目解毒,薺菜和脾止血,治痢疾水腫最為有效,這馬齒莧嘛,清熱利濕……誒,彆說,這幾樣都很適合你。”
飛雪知道她指的是自己身上的傷,一時笑道:“成何體統,跑來踏青的,你們卻在摘菜,好好的風雅事情,成了這樣的煙火氣,叫那些文人雅士們見了,怕不是要笑死,就是要氣死。”
闌珊悠悠然地笑道:“有了煙火氣,才可做風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