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趙世禛不去理會彆的事情,隻在房中照看著闌珊。
她睡到半宿醒來一次,嘴裡含含糊糊地嚷著什麼圖紙之類。
趙世禛紅著雙眼,忙在她耳畔輕聲說已經找到了,闌珊似懂非懂,可大概是聽出他語氣充滿安撫之意,她呆看了趙世禛片刻,便握住他的手,重又睡了過去。
子時過的時候闌珊突然發起燒來,額頭滾燙,呼吸粗重。
高歌還未睡就給趙世禛叫了去,即刻來到外間,喚了幾個錦衣衛來,吩咐道:“王爺的命令,叫立刻把這濟州城最有名的大夫都叫來。”
錦衣衛們還以為是趙世禛如何,隻是還未等問,高歌又笑眯眯地說道:“大家的嘴都嚴一點,叫來的人也是同樣,要是有什麼奇怪的消息傳出去,王爺這邊不好交代的。”
能在北鎮撫司當差的自然都不是蠢笨之輩,即刻有機敏的人會了意,當下忙肅然領命。
如此一直鬨騰到天亮,闌珊的燒才又退了下去。
趙世禛熬了一宿,眼睛都有些紅了,但看她安安穩穩睡著,臉色雖還有些憔悴,卻不是昨晚上跟放在火上烤似的樣子了。
當看著窗欞紙上泛出的金黃色的日影跟她恬靜的睡容,趙世禛竟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等闌珊醒來,卻發現已經是人在馬車之中。
原來她已經昏睡了整天,濟州城這邊的事務處置完畢,榮王已經要回京複命了。
“殿下?”闌珊睜眼的瞬間,正對上趙世禛凝視的眸子。
目光相對,趙世禛向著闌珊一笑:“醒了?覺著怎麼樣?”
闌珊眨了眨眼,怔怔地問:“我沒事啊?我是怎麼了?”
她說著就想爬起來,趙世禛半跪而起,小心將她半抱半扶著起身。
闌珊這才覺著有些頭暈,突然間想起圖紙的事情:“我畫的圖……”
昏迷中聽到的話早就忘了。
趙世禛歎了口氣:“你放心,已經找到了,是元斐胡鬨,偷偷拿了去沒有告訴人。我已經訓斥過他了。”
他說到這裡,看著闌珊因為消瘦而顯得越發大了的眼睛:“不過,想來該狠狠打他一頓才是正經。”
闌珊聽是趙元斐的惡作劇,先鬆了口氣:“我很擔心是我沒有畫完,是做夢呢,這就太好了。”又聽趙世禛說要打元斐,忙道:“殿下不要這樣,小孩子沒輕沒重是有的,你彆打壞了他,或者打怕了他,都不行。”
趙世禛聽她碎碎念著,不由無奈地一笑:“頭還暈嗎?來,靠在我身上。”
他換了個動作,讓闌珊小心地靠在自己肩頭:“本來想讓你在濟州多歇息幾天再動身,奈何京內催的緊。”
闌珊忙道:“彆耽誤了正經事!殿下怎麼不自己先回京呢?不要管我的。”
“胡說。”趙世禛語氣一沉。
闌珊轉頭看看他,見他真不高興了,便不言語了。
趙世禛看她垂著頭,隔了會兒才道:“我不是說你,隻是不想你不把自己當回事兒。還有,趙元塰逼你吃藥,你怎麼不跟我實話實說?”
闌珊微震:“啊……是小葉告訴殿下的?小葉呢?”又道:“我、我隻是怕殿下擔心,其實那藥沒什麼的。”
趙世禛欲言又止,隻說道:“飛雪暫時不跟我們同行,她的情況跟你不一樣,你是體虛,她是功散,需要恢複一陣。”
“我聽高大人說過一些,就是說小葉的武功會有不妥嗎?”
“嗯。”
闌珊有些難過:“是我連累小葉。”
“你再胡說!”趙世禛皺眉,“什麼連累不連累,要真說連累,這次你豈不是因為我?”
闌珊眨了眨眼,突然笑了。
趙世禛詫異:“你笑什麼?”
闌珊卻笑而不語:“沒什麼。”
趙世禛喝道:“明明有什麼,到底怎麼了?”
闌珊才說道:“我本來以為殿下會怪我又鬨出事來,不過殿下倒是提醒了我,這次不是我自己惹事,是因為殿下的緣故啊。”她的臉色竟有些許狡黠,“所以殿下怪不到我了。”
趙世禛語塞,給她這幾句弄的又好氣,又好笑:“嗬,本王以為是怎麼樣呢,值得你這樣高興。”
闌珊放了心,舒展了一下雙腿又問:“大皇子那邊,沒有消息嗎?”
趙世禛道:“嗯,派人追蹤呢。”
闌珊眯起眼睛,靠在他懷中的感覺滋味又有不同,讓她心裡又甜蜜,又安穩的想睡,又舍不得睡。
想了半晌突然記起一件事情,便道:“對了,我還有一件事告訴殿下。”
“是什麼?”
闌珊道:“給大殿下畫圖的時候,他胡言亂語的……我、我心裡不高興,又加上不想就乖乖地給他畫出來,所以……在最後畫山脈的時候,我把一條路給畫反了。”
趙世禛雙眸微睜,並沒言語。
闌珊有些忐忑:“我這麼做對嗎?”
頃刻,趙世禛長長地一歎:“小舒做什麼都對。”
闌珊意外:“真的?若我做錯了,殿下得告訴我。”
“當真的你做什麼都對,”趙世禛把她抱緊了些,“隻有一件,以後你得愛惜自己的身體,沒有什麼比得上你重要。”
這些話闌珊實在是太喜歡聽了,心裡忍不住甜滋滋的,卻道:“才不是呢,當然是圖重要。”
畢竟那圖若真跟寶藏相關,可是傾國的財富,自然隨便一樣東西都是世間至寶。
趙世禛笑著一歎:“你啊,可真是個傻子。”
“那,”闌珊回頭看他:“殿下不喜歡傻子嗎?”
“當然……”趙世禛唇角情不自禁地飛揚,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地親了親:“隻喜歡你這個傻子。”
中午時候,馬車在客棧前停下,侍從們打點中飯。
趙世禛才下車,六皇子就跑過來,規規矩矩行禮:“五哥!”小家夥一個人在後麵的車上,雖然有些委屈,卻不敢說。
因為他之前的惡作劇,讓趙世禛很不喜歡,便淡淡地應了聲。
趙元斐也看出來,他雖人小,卻很機靈,當下隻問:“五哥,那個人……舒丞好些了嗎?”
趙世禛這才說道:“略好些了。”
“五哥,我想、我想當麵跟舒丞道歉。”
趙世禛很意外:“是嗎?”
“是真心的。”趙元斐有些不安地看著趙世禛,“我真的知道錯了。”
趙世禛聽到這裡,便道:“你若真知道錯,我也放心了。她在馬車上還不能下來,你去吧。好好說話。”
“是!五哥放心吧。”
趙元斐答應了聲,便拔腿往那輛馬車上跑了去。
侍衛將他抱起放在車上,趙元斐推開車門爬了進去。
闌珊還以為是趙世禛去而複返,微笑著轉頭一看卻是他,忙斂了笑,起身要行禮。
趙元斐道:“你彆動,留神有什麼不妥。”
闌珊半跪著,向著他拱手道:“殿下怎麼上來了?”
趙元斐打量著她:“你好些了嗎?”
“是,已經無礙了。”
趙元斐見她臉上並無血色,語氣雖平穩但也透著些虛弱,便道:“之前是我胡鬨,你彆放在心上,我向你賠不是了。”
闌珊大為意外,忙道:“實在不敢!”
車廂內一時沉默下來,闌珊垂眸,並不跟六皇子目光相對。
這個小家夥曾經看過她不顧體麵抱著趙世禛且說那些話的一幕,闌珊心裡頗有些怪怪的。
趙元斐突然說道:“前方就是凜州城了,聽說為了照顧你,要早早地在城內安歇。”
闌珊不知他為何說起這個,就隨口應道:“是榮王殿下的恩典,其實、我不需要特彆照顧的。”
“畢竟你身體要緊,也是應當的。”
闌珊很意外,這六皇子年紀小小,居然這樣體貼人,又這麼會說話,言哥兒也算是個伶俐的了,但是在待人接物上卻萬萬比不上。
正在思量,趙元斐卻問道:“舒丞,進了城內,你晚上跟誰一塊兒睡?”
這句更是神來之筆,闌珊懵懵懂懂地說道:“回殿下,下官自然是一個人睡。”
“是嗎?”仿佛是不信的口吻。
闌珊愣怔片刻,突然明白了趙元斐的用意:“殿下……”
她的臉上又有些窘羞而來的輕紅。
趙元斐卻仿佛沒看見,自顧自地說道:“我以前在宮內,都是安兒陪在我身邊睡的,現在出了宮卻是有些不方便,晚上換了地方,還是一個人睡,就忍不住有些害怕呢。”
聽著倒像是閒話家常。
闌珊不解,隻好試著說道:“這個、或許可以……”
她正想說“讓一個內侍陪同”,趙元斐忽地道:“不如,舒丞你晚上陪著我睡吧?”
“啊?”闌珊很是意外:“殿下您說……”
男孩子細細的眉毛皺蹙起來,趙元斐凝視著她道:“怎麼,舒丞你不樂意嗎?或者,你還因為我先前的玩笑而記恨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