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呆呆地看著闌珊,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你總不會是想讓我跟言哥兒,跟著溫……”
阿沅沒說完,低頭看向言哥兒,便猛地打住了。
闌珊柔聲道:“我沒有彆的意思,隻是多一條路讓你選擇,也是給言哥兒多一條路罷了。”
她停了片刻又道:“雖然我跟溫益卿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我知道,這會兒他已經記起了所有,先前他接近言哥兒應該也沒有惡意,如果言哥兒跟了他,他應該不會虧待你們。”
華珍公主的身體毀了,以後都不能再有子女,加上溫益卿已經恢複如昔,甚至比先前更加的……總之按照他的心性跟行事,絕不會再給公主拿捏不說,反而是掌控全局的人。
隻要他願意,自然可以讓言哥兒錦衣玉食的長大。
以後在京中,在朝堂,也是花團錦簇的前程。
但是若跟著闌珊,雖然先前薄有些積蓄,但總歸還沒有找到更好的出路,何況南行路上未必就一切順利。
從言哥兒極小的時候,闌珊跟阿沅相依為命的,不知吃了多少苦楚跟折磨,現在回想都覺著心有餘悸,又覺著虧欠了這小孩子,如今言哥兒漸漸大了,怎麼舍得再讓他跟著自己去顛沛流離,前途未卜。
雖然舍不得分開,但到底是應該告訴他們,怎麼選擇其實才是最好的。
阿沅看了闌珊半天,終於道抓住她的手道:“你在說什麼?什麼不會虧待……言哥兒不要跟著彆人,不管怎麼樣我們都不能分開!”
闌珊拍了拍阿沅的手,又看向言哥兒:“你跟他說過了嗎?”
皇帝的旨意昭告天下,言哥兒雖然還小未必就懂,但到底不能再瞞著他。
阿沅道:“是,我已經都告訴過他。”
闌珊垂眸道:“你、不如問問言哥兒,橫豎他也認識溫益卿,之前……”她想到之前言哥兒跟溫益卿的相處,似乎也極為融洽的,“之前他們在一起也還不錯。”
阿沅深看了闌珊半晌,並沒說話。
闌珊怕她心裡不自在了,便忙又笑道:“不用急著現在,回去再說也是一樣的。”
言哥兒一直在兩人身旁非常安靜的,直到此刻才看著闌珊,有些惶恐地說道:“爹爹會不要我了嗎?”
闌珊愣住!雙眼驀地睜大,淚很快湧了上來。
她抬手在眼角迅速拭過,忍著淚道:“不是,可言哥兒知道的,爹爹其實、其實不是你真正的爹爹。我跟你娘是一樣的,都是女子,以後也會離開京城,也許會過苦日子,但是溫大人,就是之前請你吃糖醋魚的溫大人……”
言哥兒聽到這裡,便撲過來抱住闌珊,不由分說地叫道:“你就是爹爹!不管怎麼樣,都是言哥兒的爹爹。彆不要言哥兒啊!”
闌珊渾身一顫,淚再也忍不住了。
那邊阿沅也早轉開頭,不住地流淚,此刻便深深呼吸,略帶哽咽地說道:“這下你總是安心了吧?”
闌珊抱著言哥兒,這畢竟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雖非親生,卻視若親生,比阿沅更疼三分。
所以不管當著趙世禛還是溫益卿的麵兒,就連說一句“不是我親生的”都不肯,仿佛這對言哥兒是一種傷害。
又哪裡舍得真的放開他?當下便把此事按下不提。
馬車停在了西坊門口,下車的時候,卻見許多鄰舍之人站在門口,又有很多街坊,不約而同地都向著此處張望,竊竊私語。
闌珊還沒下車,大門就從裡頭打開了。
葛梅溪站在門口,帶笑地看著這一行人。
王鵬跟飛雪相繼下馬,王鵬看著葛梅溪,不由想起阿沅說葛梅溪都知道的事情。
他就先哼了聲:“葛公子,真是不夠意思。”
沒頭沒腦的,葛梅溪不知他這句是何意,忙問:“我怎麼了?”
才照麵,王鵬也來不及就解釋,便先回身把阿沅接了下來,見她眼睛濕潤,便問道:“又是為什麼哭?”
阿沅扭頭:“哪裡哭了,就你眼尖。”
王鵬努嘴,卻也沒說彆的,隻又把言哥兒也抱了下來,最後是飛雪過來扶了闌珊。
眾人進了門,葛梅溪眼睜睜看著闌珊,心中又有千言萬語。
如今總算她的身份大白於天下,隻是仍舊讓葛梅溪意外,——他雖知道闌珊是女兒身,卻萬萬想不到,她就是計成春的女兒。
闌珊知道他心中所想,就也笑道:“葛兄,之前瞞著你是情非得已。”
葛梅溪搖搖頭道:“我當然知道,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說了這句便道:“怪不得你那麼出類拔萃令人望塵莫及的,原來竟是計老先生的千金。”
本就覺著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頭隻身闖蕩很是不易,卻又哪裡想到她就是之前成親之日就慘遭毒害的計姍呢,但是有個國手無雙的父親,她有那般不凡的能耐跟胸襟,也似是理所當然。
闌珊笑道:“罷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也不必再提,王大哥抱怨過我呢。”
王鵬才過來,又哼哼著道:“葛公子,你早知道小舒是女子,怎麼也不跟我偷偷地說一聲呢?”
葛梅溪啞然失笑:“這種事情又哪裡能到處張揚的?”
王鵬不服:“那你們都知道了隻我一個蒙在鼓裡,顯得我多愚蠢的。”
闌珊笑道:“這不是愚蠢,這是王大哥心實罷了。”
王鵬才轉惱為喜,笑道:“誰跟你們的花花腸子轉來轉去的?我才不耐煩,也累的很,有那功夫就多吃兩碗飯了。”
安頓妥當後,阿沅收拾一番要出去買菜做飯,王鵬自告奮勇陪著去了。
闌珊正洗了手臉,要將楊時毅那件鬥篷折起來放好,卻發現那鬥篷的一角破了個小洞。
忙細看了看,才想起來應該是失火的那天晚上,給火星迸濺燒壞了的。
本來想明兒找機會送還楊時毅的,沒想到竟燒壞了,倒是有些讓她躊躇起來。
正在發愣,門簾一動,是葛梅溪走了進來。
於是忙斂神,起身讓他坐。
葛梅溪走到桌邊上落座,半晌問道:“以後工部的差事是不能做了?”
闌珊點頭,心想索性一鼓作氣,便把打算儘快離京的事情告訴了葛梅溪。
葛梅溪喉頭動了動:“我也正想著跟你說,隻是,你為什麼要去南邊兒?”他躊躇片刻,“小舒,不如、不如就跟我回豫州好不好?”
闌珊一怔:“葛兄……”
葛梅溪道:“之前你身份不明,我也不好開這口,但是現在天下皆知,我也不妨再跟你說這話,我的心意從在太平鎮到現在,都沒有改過。你如今不當官差了,也不必去什麼南邊,就跟我回豫州,我明媒正娶的把你……”
“葛兄!”不等葛梅溪說完闌珊便打斷了。
葛梅溪停口:“你不願意。”
闌珊道:“我隻是不想你、不想你屈就。你畢竟是堂堂的知府公子,自然有名門淑女相配。我身世坎坷,又是曾跟人成親過的,行事又這樣的浪蕩不羈……哪裡是什麼良配。”
葛梅溪著急道:“我不管那些!難道你不知道?從最初開始我看中的就是你這個人。不是彆的!”
他停了停,又看著闌珊道:“你對我無心我知道的,隻是彆拿什麼不是良配之類的來搪塞,你雖對我無情,我卻一直……我隻想陪著你,對你好就是了。”
從在太平鎮開始,直到如今,葛梅溪把心思藏得好好的,闌珊以為他已經放下了,沒想到居然一直都並未改變。
她又是愕然,又有些動容,正在想怎麼拒絕他才不傷他的心,就聽門外言哥兒叫道:“爹爹!”
闌珊急忙後退一步,轉身道:“葛兄,對不住……我去看看。”
她就這麼忙不迭地出了房門。
闌珊來到外間,卻見言哥兒正站在門口。闌珊忙問:“怎麼了?”
言哥兒眼珠轉動,說道:“是小葉哥哥讓我叫你的。”
闌珊一愣,抬頭卻見飛雪站在門口,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
半晌阿沅買了菜回來,臉色有些奇異,隻是也沒說什麼,就去廚下收拾了。
飛雪問道:“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