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到了鄱陽湖邊的時候,已經是辰時過半了。
這會兒太陽漸漸往正中移了過去,湖麵上波光粼粼,雖然是冬日,在這樣的豔陽之下,卻給人一種置身夏日的錯覺。
隻是風中仍舊有些寒意。
趙世禛親自接了闌珊下車,親自替她把鬥篷的風帽整理妥當。
西窗則捧著手爐跑了過來:“快,快捂著。”
闌珊接在手裡,西窗又替她把鬥篷掩整齊了些,緊張地說道:“這裡風大,聽說這氣候又是說變就變的,何其危險,咱們還是快來快走。”
又轉頭看向飛雪跟鳴瑟,指揮道:“你們兩個應該在小舒子身旁,一左一右,讓主子在前頭……對了,叫其他的人圍在外麵,這樣風還能小點兒。”
飛雪跟鳴瑟暗笑,卻也如他所說,趙世禛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語。
闌珊抱著暖手爐,笑說:“西窗,我沒事兒的,你彆擔心。”
這幾天她犯惡的症狀減輕了好些,先前到了此地,傳了一個有名的大夫診脈,脈象雖然並不十分強健,但甚是平穩和順,闌珊覺著這多半是跟西窗一路上無微不至的照顧有關,另外,又或者是心情好轉的原因吧。
西窗跟在身側,卻仍是如臨大敵,且走且四處打量,留神湖上,以及天色等等,大有防患於未然的警覺。
一刻鐘不到,便有饒州本地知府帶了上下人等前來拜見,江為功也在其中。
趙世禛對於外人一概的疏冷,淡聲道:“本王這次算是微服而來,不必張揚,也不用隨行。”
簡單說了幾句,叫眾人退下,隻有江為功跟兩三個工部的人留在旁邊。
江為功看闌珊道:“小舒你怎麼親自來了?”
闌珊說道:“既然來了一趟,當然得親眼看看。江大哥今日要如何行事?”
江為功道:“已經準備了船,到湖上遊一圈去。”
這邊幾個人聽見,紛紛看過來,西窗的目光尤其警惕。
江為功察覺,便笑對闌珊道:“你當然不能去,對了,你也不用擔心,據我調查所知,這湖上的龍卷風,應該是每個月都會刮上一次,不至於更多,你們來之前已經起過了,所以今天應該是安全的。”
闌珊道:“江大哥仍要小心,龍王廟一帶水域還是彆去了,待會兒我想沿著岸邊往前看看。”
江為功答應,當下分頭行事。
江為功帶人離開,闌珊卻發現方秀伊也在其中亦步亦趨的,她不由笑了。
這人世間的男女之情真是奇特,方秀伊先前一門心思都在趙世禛身上,甚至為此把自己當做敵人一樣,如今卻好,突然間轉向江為功,後者偏偏還對她無心似的……這真是難以言說的造化。
闌珊在這邊思忖的時候,那邊兒方秀伊趕上江為功,拉拉他的衣袖道:“江胖子,你可不要見一個愛一個,你可彆以為舒闌珊是女子,你就有機會了……”
江為功覺著她的話各種不對,忙道:“我哪裡見一個愛一個了?我喜歡過誰?”
他想了想,回頭看向闌珊身旁,不禁笑道:“如果是小葉那倒是真的。”
方秀伊愣住:“你說什麼?”
江為功瞥她一眼,道:“哦,我說小葉啊,你還不知道呢,小葉她其實也是個女孩子,但是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他露出一種仿佛精明的表情,豈不知在方秀伊看來,簡直……無法形容。
江為功略略陶醉後卻又笑道:“還有,你千萬彆再提小舒是不是女子的事情了,對我而言,不管小舒是女子還是男兒,我都是一樣的眼光跟心意,小舒過去是我的兄弟,生死之交,甚至上下級,現在也同樣。你明白嗎?”
他說了這句,到底不放心方秀伊,又叮囑說:“方兄弟,你明明也知道榮王殿下對於小舒的心意,何必再拉扯我,要是給殿下聽見了從而誤會我跟小舒怎麼樣,豈不是無妄之災?”
方秀伊知道了他的心意,明白他對闌珊並無任何的男女之情,不由微微抿嘴一笑:“那行,我知道了。”可又想起他方才說葉飛雪如何,便道:“你剛剛說小葉怎麼樣,你喜歡她?”
江為功瞥她一眼。
對江為功而言,方秀伊跟闌珊是不一樣的,之前雖覺著闌珊舉止婉柔,卻明白她絕對不是斷袖,所以看待她的眼光是正常的。
但是方秀伊那日大喊自己喜歡趙世禛,所以在江為功眼裡她早就自帶了斷袖光環。
乃至後來自己死裡逃生,回到饒州城,方秀伊一看見他就衝上來抱住,對他而言,一部分是“兄弟情深”,另一部分自然是因為方秀伊有那種斷袖的天分,所以情緒跟舉止大概跟正經男兒有些不同。
可江為功雖然能接受方秀伊跟彆人斷來斷去,但如果她對自己有意,那江為功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趁機便道:“方兄弟,你大概不知道小葉的好,你看看她雖是男裝打扮,卻是個正經的女孩兒,武功高,相貌美,人嗎……也很貼心。其實這女孩子吧……”
方秀伊不等他跟自己普及女孩子的好,便暴跳如雷:“你果然是見一個愛一個!見異思遷,你這死胖子!”
江為功目瞪口呆,還沒來得及說話,方秀伊又風一樣跑了。
“你這情緒也太……”江為功撓撓頭,無可奈何,隻好叫道:“你彆亂跑,不是要跟我一起去乘船嗎?”
才叫了一聲,那邊方秀伊就放慢了腳步。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眼見江為功一行人上船之後,闌珊道:“今日不算很冷。”
趙世禛笑道:“這風的確不算很冷,不過今兒是南風,自然是比北風暖一些。”
闌珊看向湖麵,果然見彀紋微微向北。
趙世禛道:“但就算是北風應該也冷不到哪裡去,畢竟這北邊就是廬山了,風給大廬山擋著,又能冷到哪裡去。”
除了今日,以前趙世禛每每忙的分//身乏術,哪裡有像是今天一樣,陪著闌珊,閒庭信步似的。
而偏偏這湖光山色又格外美妙,南邊的風土人情跟北地格外不同,他心中分外喜歡。
隻是提起廬山,倒是又觸動了心境,趙世禛便道:“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可惜你現在忙於這裡的事情,不然,我倒是可以陪你去共遊廬山。”
闌珊還沒說話,西窗先吃驚地叫道:“主子!您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小舒子這情形,她來遊湖我還提心吊膽的呢,你倒是更想去爬山了!你倒是乾脆把我扔到這湖裡算了,免得我擔驚受怕的。”
最近因為操心於闌珊的身孕,西窗的膽子卻越發大了,為了自己的小世子小郡女,不知不覺中居然敢衝撞趙世禛。
趙世禛笑道:“我倒是忘了。”
西窗的嘴撅的更高了,非常不忿,忍不住有叫道:“忘了?忘了!這也能忘……”
話未說完,就給鳴瑟捂著嘴拉到後麵去了。
闌珊回頭看他兩人拉扯打鬨,一時也笑了,就對趙世禛道:“現在雖然不能,以後未必沒有機會……不如就跟五哥約好了,改日得閒,天時地利人和的,咱們就共遊廬山,如何?”
映著湖光,她的容貌越發的清晰嬌麗,肌膚如雪似玉,笑意晏晏,清甜沁人。
趙世禛看著她的笑臉,又聽這樣溫柔的話,怦然心動:“好啊,那就一言為定,以後一定要跟姍兒共遊廬山才好。”
四目相對,情意綿綿,竟是此樂何極。
趙世禛按捺不住,便輕輕地探臂將她攬住,在闌珊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輕輕吻落。
此時身邊都是人,鳴瑟跟飛雪左右跟隨,西窗跟隨,其後還有王府跟鎮撫司的人,另外知府衙門所派的人也遠遠地跟著。
他居然這樣肆無忌憚。
闌珊屏住呼吸,臉上卻已經暈紅了一片。
與此同時,湖上江為功等乘的那艘船也跟著一陣亂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