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終於想起來問我的
說完謝敘白的身體就開始不穩搖晃。
剛才看見過往畫麵出現的一瞬間,他沒忍住一個箭步飛跨至裂縫前,神經緊繃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那翻湧而上的乏力。
微風呼嘯掠過,和宴朔的手同時拉住他的臂彎,讓人不至於栽倒。
同時宴朔的視線再次定格。
青年的腦袋自然垂下,單手扣在另一隻胳膊上,指尖因力氣過大而發白。
那張慘白失色的臉半埋在模糊的陰影中,腮幫子繃緊到顫抖,牙齒狠狠咬住嘴唇。
幾滴晶瑩的淚水順著眼眶流至鼻尖,無聲留下一路蜿蜒的淚痕。
感受著對方突然爆發的情感,一股複雜陌生的感覺刹那間湧入宴朔的胸腔,無法辨析。
他識念一動,轉瞬在腦子裡追溯完青年今天的經曆,微微怔住。
宴朔忽然反應過來,謝敘白怕是將內心的恐懼壓抑了一路。
當今社會認為父母雙全的家庭才算完整,所以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大多容易自卑孤僻,他們會在和外界接觸的時候陡然意識到自己的“殘缺”。
謝敘白沒有,他大方堅定,樂觀善良,隻因他有一個很棒的母親,從來不會為自身的窘迫而自卑,也不會被眼前的富貴迷花眼。
那位母親為謝敘白架起通往社會的橋梁,牽著他的手往前走,帶他不卑不亢地和這個世界交朋友。教他學會自愛,又逐漸學會愛人、愛物。
於是窮山惡水不再崎嶇險峻,一路走來全是鳥語花香。
所以謝敘白發自內心敬愛他的母親,往後十幾年風雨飄搖、無依無靠,被人看輕欺淩,也是憑借著謝語春昔日的教導,咬牙支撐下來。
那是他的精神支柱,亦是他心安之所。
但傅倧異常的言行舉止,讓謝敘白猝然意識到自己的記憶或許有假,溫暖他整個童年時光的謝語春也可能不存在,是被製造出來的假象,心裡怎能不恐慌崩潰?
再看他身邊的那些親朋好友。
狗子平安和貓狗陰魂雖說通了靈識,卻始終無法真正理解人類的情感。
江凱樂剛從肮臟齷齪的江家脫身,情緒不穩定,還是個內心敏感的
半大少年,易被外界的動蕩影響。
呂向財深陷泥濘,自身難保,連盛天集團的大門都出不去,還要仰仗謝敘白來救他於水火之中。
小觸手是純粹的小孩子性情,認知裡雕刻著身為邪神軀殼的惡。彆說充當依靠,能克製住本能,不給青年添亂都算萬幸。
一通細數下來,能讓謝敘白放心述說脆弱的人選都沒有。
他隻能表麵佯裝若無其事,一路壓抑讓他幾近窒息的慌亂。
直至親眼看見記憶裡的謝語春,心裡那塊巨石終於落了地,才徹底爆發,情難自已地釋放那無法言喻的後怕。
精神力被榨乾的負麵影響持續發酵,謝敘白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他鬆開宴朔攙扶自己的手,忙不迭地擦著眼淚,嗓音沙啞地解釋。
“不好意思。太久沒看到媽媽,心情有點激動,讓您看笑話了,給我一點時間,我馬上就能調整好,一會兒就好。”
宴朔的舌尖沒來由有些發苦。
他知道自己在共情謝敘白的倉惶,卻對自己也會難受感到疑惑不解。
神的一生過於漫長,漫長到滄海亦能化桑田,世俗萬物轉瞬成空。他看過無數次潮起潮落,又看過千萬遍日升月落,見證過王朝的興衰更替,縱觀山河版圖的變遷,一切情感和欲望仿佛也隨著那漫長的歲月消磨得幾近為無。
眼前的謝敘白不比任何一個王朝盛大恢宏,無法和日月爭輝。
他隻是萬千生靈中的一員,是極其渺小的一個個體,憑什麼能牽動祂冰封多年的情感?
宴朔反複咀嚼內心的迷茫,百思不得其解。
但看著青年仿佛收不住的淚水,還有腳下不安搖曳的小花,他有一個認知是清晰的,那就是他必須做點什麼,讓謝敘白好受點,讓他自己也好受點。
此時的謝敘白其實比宴朔想的要冷靜淡定,也沒那麼脆弱。
他將袖子壓在眼睛上,用力按壓,半晌也沒擋住淚水的湧動,才倏然醒悟過來意識體和現實身體的不同。
意識體會直觀反應內心的情緒,喜怒哀樂無從掩藏。
換成現實中的身體,彆說當著宴朔這個外人的麵哭,就是眼眶紅一下,都算謝敘白大腦短路。
所以他算是被迫淚失禁?
不管怎麼樣,謝敘白都不想繼續留在彆人的意識世界裡掉眼淚,不僅失態,還很失禮。
還好宴朔看起來並不在意……嗯?
突然被竄高的泥土捆住腳踝,謝敘白吃驚掙紮,但是那泥土的質地宛如蓬鬆柔軟的棉花,沒有傷害他,將他包裹其中。
謝敘白疲乏脫力的身體被穩穩托住,沒有半點不適,還感覺到一陣輕鬆。
他回頭去看麵無表情的宴朔,試探地問:“您這是?”
話音未落,早已閉合的時間裂縫忽然張大,仿佛有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它的邊緣,不容它消失。
謝敘白倏然回頭,再次看見謝語春那張溫柔含笑的臉,像被施展定身術,不受控製地一停。
見青年不再流眼淚,宴朔無意識地鬆上一口氣。
但他覺得這樣的放縱得有所節製,不然有一就有二。貪婪是萬物生靈都有的劣根性,當知道自己擁有特權的時候就會得寸進尺,永遠無法滿足。
於是宴朔順勢坐在謝敘白的旁邊,古井無波地道:“每打開一次時空之境都會消耗大量的神力,就看剛才那幾眼,未免過於浪費。僅限今天,可以讓你看個夠。”
能再看到故人鮮活的模樣,是謝敘白過去十多年夢寐以求的心願。
但他理智仍在,比起沉溺於過去的美好,更注重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