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次次刺穿心臟(2 / 2)

一間土坯房 再彆流年 5900 字 2個月前

她在低頭沉思中,冷不防自言自語到,“陳東升就要知道了”時,那敷了層淺黑的臉,又會變得蒼白。從隨後歎出的長氣裡,我聽得出她胸腔間突起的擠壓。

“可不知道怎麼行呢,不能瞞著他呀,那不成故意欺騙了嗎。”她的自言自語聲,不自覺地提高了。

我說順其自然吧,會知道的,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她抬起臉看我,目光中有默認,也有讓人不忍直視的茫然。

隔一天來一次的夜晚相會,持續了一個月有餘。雖然瀅馨跟我簡單描述過,可我還是不能通過想象來體驗出,往返三十多裡山路的艱難與勞苦。

不過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在夜晚的山野裡獨自行走,即便她扛得住體力的消耗,可她靠什麼撐起了膽量?儘管生活已經把我們磨煉成粗糲心大的人,不再有一點嬌弱,可女人天性中的畏縮,怎麼會連根拔除。

我對瀅馨的擔心,始終沒有放下過。她每次去翻山越嶺,我都躺在黑暗中的床上等她回來。有時白天的活兒太累,在床上躺著躺著就迷糊過去,做些雜亂無章的夢,很快就把我給攪醒。

她對我每次都等她回來,有些生氣,說你何苦要熬著呢,我又不會出事,也不會丟在山裡回不了;每天乾活兒那麼累,不早早睡反倒躺著睜眼熬時間,這是把身體不當事呀。

我說我不等你誰給你開門,你睡在屋簷下?我給你留門嗎?我可不敢不插門就睡,我怕睡著了被餓狼叼走,像祥林嫂的阿毛那樣遭慘。

由於瀅馨和徐井源,都做到了小心謹慎,接連相會了二十幾次,仍未被人察覺到。

那天,下了一夜的小雨,天亮後還在下,生產隊全體歇工。吃完早飯回來瀅馨對我說,她得馬上去三隊會徐井源。我說正下著雨,山路不好走,而且還是白天,容易被人發現,彆去了。

她說晚上就更不好走了,所以隻能白天去。今天是相會的日子,如果她白天不去,等到了晚上,徐井源會認為山路不好走,所以她沒法趕去。那麼徐井源肯定會往這裡來。

如果他大半夜一身泥水地回到點裡,肯定會惹出麻煩。

瀅馨說,午飯時就說我早上吃多了不餓,晚飯前我一定趕回來。說完,打著油紙傘去了。

倒也真在晚飯前,一身泥水地趕了回來。但是都沒有想到,倆人唯一的一次白天相會,而且還是在雨天,竟然被三隊裡的人窺視到。

很快,徐井源跟唐瀅馨,大白天在三隊山上的一個破草棚裡搞鬼事的流言,傳遍遠近的青年點。

倆人都搞不明白是怎麼被窺視到的,當時倆人都絲毫沒有發覺到周圍,有什麼不對頭。

瀅馨認為,窺視到的人是三隊知青的可能性大,因為三隊的本地社員,幾乎沒有認識她的。能把她的人和名對上的,應該隻有三隊的知青。

這事可不得了,因為在有覺悟的人看來,這可不單單是作風問題:看清楚,這是一對兒啥子鬼男女,一個地主的狗崽子,一個資本家的狐狸精,黑上加黑,誰敢說倆人勾搭在一起,沒有反革命的密謀。

問題的關鍵在於,有覺悟的人比比皆是,麵對這個階級鬥爭新動向,怎能不將階級鬥爭這根弦繃緊。階級鬥爭是你死我活的鬥爭,關係到紅旗落地,人頭落地。

瀅馨和我,都感到了緊張起來的氣氛。公社很快就警覺了起來,於是三隊那個大咧的生產隊長,被公社急叫過去,挨了頓嚴厲的敲打。接著公社向大咧咧的生產隊長做出初步指示:對徐井源進行監視,限製他的活動。

瀅馨也被我們生產隊警告,生產隊長還勒令瀅馨,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理由,都不許離開生產隊範圍。

兩個生產隊的頭頭腦腦,都沒有想到,瀅馨去三隊均在夜晚。他們也不會相信,一個姑娘敢獨自在三十多裡的山路上往返,也沒有弄清楚,倆人被窺視到的那個白天,隻不過是特例。

所以,生產隊長勒令瀅馨“不許離開生產隊範圍”,隻能是指白天的時間。當天晚上,沒有被防範的瀅馨,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去了三隊。

瀅馨的“傷風敗俗”,在社員中引起很大的反響。上工下工的路上,遠遠近近的社員們,爭相把鄙視的目光投到瀅馨的身上。

知青們都看得出陳東升的痛苦與低沉,但是大家都認為自己無能為力。陳東升乾的活兒更多了,逆光中,看得到他身上白色的鹽堿,成片地掉。

他偶爾看向瀅馨的眼神,雖然隱伏著痛惜的無奈,但深情還是一如既往。感覺得到他對瀅馨的感情,根本不會有動搖的餘地。

我相信他能理解瀅馨,他不會恨瀅馨,他比誰都清楚,瀅馨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他,舍棄著自己。

陳東升乾完自己的活後,還照樣幫著大家,也仍舊不落下我和瀅馨。但是瀅馨,已經不敢再看眼前的陳東升。正麵不敢,背身也不敢。

她的舉動,就是在反映她這樣的心聲:我對你犯下的罪,即使用皮鞭抽碎我的心,也贖不上。

這時候,我卻要在心裡狠狠地恨瀅馨:你不是就想有這樣的結果嗎,你的目的達到了,你的自以為是做足了,但是尖刀正一次次刺穿你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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