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一過, 年關就到了。
今年的新年似乎因為有新生命的到來而更加地有活力和生機。
今年沒有喂豬,所以做臘肉的豬肉都是去屠戶那裡買的,五花肉三塊用來煮鹹肉稀飯, 平日裡煮熟切得晶瑩剔透用來炒菜也是油汪汪, 拱嘴一塊最是筋道好吃,排骨鹽漬風乾燉菌菇湯更是一絕。
年味在不知不覺中來臨, 陳慶的肚子已經明顯顯懷, 他穿著寬鬆的夾襖,手上攏著兔毛的袖籠, 蹲在菜地邊上等著孫大娘給他掐豌豆尖做豌豆尖肉丸湯。
過兩天是孟栓子就要跟秦夏成親了, 周遠這兩天都在給他們幫忙,臨近年關, 又是一樁喜事,陳慶的眉目舒展,這會兒想的都是吃好吃的。
“瞧這饞樣子。”孫大娘掐好了豌豆尖, 這會兒回到廚房裡剁肉做肉丸,陳慶放下袖籠,坐在灶邊燒火。
“我今天去看了安安和寧寧, 越長越好看了, 倒是看不出來像誰。”陳慶添了一塊柴火。
咚咚咚剁肉的聲音並不擾人,孫大娘停下手:“我看安安和寧寧會長得像戚書寧。”
“反正都是好看的。”陳慶捧著臉,覺得實在有些饞, 又悄悄挪到孫大娘的身後往泡菜壇子裡伸手。
孫大娘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把抓住陳慶的手, 有些恨鐵不成鋼:“彆人家懷孕了, 想吃的都是什麼好吃的,你就沒出息, 盯著我的泡菜壇子。”
陳慶撈了一根酸豆角吃了,輕輕拍了拍肚子:“以後讓孩子給您種菜。”
“哎喲可彆,這麼個寶貝兒心疼還來不及呢,怎麼能跟我去種菜。”
說著鍋裡的水開了,孫大娘的肉餡兒也剁好,加一個雞蛋漿一下,再放了點鹽薑調味,在加了薑片的水燒開之後陳慶把灶裡的柴火退了出來,隨後孫大娘把肉餡團成丸子,下到鍋裡。
等丸子熟了,在滾燙的湯裡燙一燙豌豆尖,湯就做好了。另外一邊的鍋上蒸了新米飯,這會兒冒著熱騰騰的米香,聞得陳慶饞蟲直鬨。
可周遠還沒回來。
孫大娘看出了他的想打,直接給給他盛了一碗湯,上麵飄著幾個丸子和一筷子的豌豆尖:“你先吃,鍋裡那麼多,給他留著呢。”
周遠回來吃飯的時候陳慶又陪著吃了些,他最近胃口變大了一些,再吃一碗倒也不覺得撐。
“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吧?”孫大娘問。
“差不多了,就是成親之前,他們不能住一起,秦夏還沒個地方住。”周遠吃東西向來不挑,看他們都停下了筷子,自己就把桌上剩下的菜都吃了個乾乾淨淨。
孫大娘想了想說:“就住我這裡吧,阿慶從前住的屋子都沒動過。”
陳慶看過去,以為孫大娘隻是客氣之言,孫大娘卻笑著說:“有人陪我說說話也好啊。”
他看向周遠,周遠點了點頭:“那我一會兒跟栓子說一聲。”
中午吃完飯,陳慶跟孫大娘一起去看李欣和孩子,他們走的很慢,晃晃悠悠地走到李欣家門口。
冬天了就更不敢把孩子抱出來,隻是在屋裡玩,陳慶輕車熟路地進屋,隻見兩個孩子在床上躺著,李欣手裡抱著這針線筐,像是在做繡活。
陳慶進去的時候,李欣掩耳盜鈴一般把筐子收起來,陳慶就笑起來:“想做針線活啊?”
李欣看是他,也就沒再不好意思:“這繡花針把那打鐵的鐵錘還重呢。”他伸出手給陳慶看,手指上都是細小的針眼。
“孩子的衣服不夠嗎?我這些天正好空呢,再給他們做兩身?”陳慶問。
李欣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孩子全身上下都沒有我做的東西,我有點,不知道怎麼說,而且他們的衣裳基本都是你做的,你也不好天天勞累。”
陳慶想了想:“那以後我做好的衣裳,你都給他們繡上名字?繡名字應該不難吧?”
“那你再教教我?”
一下午的時間他們都窩在屋裡學針線活,連秦夏什麼時候來的都不知道,秦夏跟他們打招呼,兩個人也隻是回應了一句。
秦夏見他們認真,就繞去一邊看孩子,這會兒安安醒了,秦夏伸出了一根指頭,安安就抓住了,咿咿呀呀的。
陳慶跟李欣那邊終於結束,才跟秦夏說話:“馬上就要成親了。”
秦夏的麵上不見羞澀,他看向陳慶:“是啊,我是來謝謝你的。”
“謝我什麼?”
“栓子說了,說嬸子同意我從嬸子的家裡出嫁,那原本是你的地方。”
陳慶笑起來:“這有什麼啊?”
秦夏突然站起來:“我認嬸子當乾娘吧?以後咱們就是兄弟了。”
李欣在一邊鼓掌:“我看這樣合適。”
秦夏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當即就護著陳慶回了孫大娘那裡,說了自己的想法。
“這,真不用,屋子空著也是空著,我也沾沾喜氣。”
秦夏很軸:“反正我在這裡舉目無親的,以後要是跟栓子吵架,我連個去處都沒有,嬸子,看在我孤苦伶仃,您可憐可憐我。”
隨著孫大娘的年紀增大,她的心就變得更軟了,可能也是想起了曾經的自己,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於是晚飯做得更豐盛了一些,陳慶跟周遠兩個人做見證,為了展現自己的孝心,晚上的飯都是秦夏做的。
“我從前,就隻知道付出,我覺得他們生我養我,我應該報答。”秦夏喝了一口酒,“所以不論他們再怎麼索取,我都覺得那是我應該做的,即使他們不把我當人看。”
在秦夏這裡,從前的日子並不能像過眼雲煙,那些苦難在他這裡其實從來沒有過去。
“我來到這裡,發現原來親人之間也不全都是索取和付出。”他笑了笑,“栓子娘雖然嘴上總是嫌棄我,但她其實很多時候都很關心我。這裡的人,每個都很好。”
他又舉起酒杯,伸到孫大娘麵前:“這聲娘我先叫了,以後您就是我親娘。”
“你慢點喝。”孫大娘無奈,陪他喝了一杯。
“我會好好孝順您,我跟陳慶一起孝順您。”隻是三杯酒,秦夏就醉了,他暈暈乎乎地趴在桌上。
陳慶目瞪口呆,最後跟孫大娘一起把人扶進屋裡,隨後他們三個人說話。
“也是個可憐孩子,希望栓子以後不要辜負他。”孫大娘吃了口菜。
周遠側頭看了一眼院子外麵,隨後說:“彆躲著了,出來。”
孟栓子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出來:“嬸子。”
“來多久啦?”孫大娘問。
陳慶去廚房裡給他重新拿了一副碗筷,孟栓子撓頭:“來了沒多久,我想來接他回家。”
“人睡下了。”孫大娘說,“再過幾天不是就要成親了?不能再住一個屋簷下了,明天把他的東西收拾收拾,放這邊來。”
孟栓子點了點頭:“多謝嬸子。”
吃完飯,周遠跟孟栓子洗碗收拾,陳慶覺得腰有些酸先回家躺著,沒一會兒周遠就回來了。
他給陳慶打好水洗漱完,自己才爬上床,摟著陳慶睡覺,手不自覺地落在陳慶的小腹上,從陳慶保胎的那段時間,他就養成了在睡前跟孩子說說話的習慣,今天也不例外。
隻是周遠剛剛叫了一聲,他手心下麵的地方就輕輕地動了一下,周遠有些不可置信地盯著陳慶的肚子,又叫了一聲,陳慶的肚皮就又動了一下。
這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感受到胎動,陳慶也很激動,這會兒眼睛裡都泛著淚花:“他動了。”
周遠又從湊近了一點,耳朵貼在陳慶的肚子上,隻是孩子這會兒不想理他們,怎麼也不動了,周遠輕輕點了點陳慶的肚子:“好好睡覺吧。”
他起身親了親陳慶的臉頰:“你也好好休息。”
過了三天,是秦夏和孟栓子成親的日子,秦夏從那天認了乾娘,就在從前陳慶住的屋子住了下來。
他是孫大娘的乾兒子,陳慶自然就是他的娘家人,從早起開始他就在孫大娘那陪著他。
秦夏的喜服不是自己繡的,是鎮上的款式,即使這樣,秦夏也已經很滿意了。
陳慶問他:“你緊張嗎?”
秦夏搖頭笑起來:“我不緊張,這有什麼好緊張的。”
沒一會兒李欣也來了,他難得放下兩個孩子出來走走,這會兒三個人在屋裡聊得火熱。
李欣又帶著他的小冊子來了,鄭重地交給了秦夏,秦夏翻看了一下,朝李欣點了點頭。
看著成親的時間快到了,孫大娘進屋來,秦夏還沒束發,孫大娘看著梳妝台上的木梳,秦夏還等著她給自己梳頭發。
“我,我的命不太好。”孫大娘收回手,“就不給你梳頭了。”
秦夏站起身來,握住孫大娘的手:“當時陳慶成親,是您給他梳的吧。”他拉著孫大娘的手晃了晃,“您彆偏心。”
孫大娘無奈,隻能也幫他束發。
婚禮很是熱鬨,孫大娘又坐了一回高堂,陳慶跟李欣混在人堆裡,看著禮成,心裡很是高興。
周遠沒一會兒就找來,他摸了摸陳慶的手心,是溫熱的,等夜色降臨,他跟栓子說了一聲,就帶著陳慶回了家。
“看到他們成親,我好高興。”似乎是感覺到重新陳慶的心情愉悅,也動了動。
周遠又跟孩子說話:“這麼晚了,你還不睡覺。”
陳慶又覺得肚子裡蛄蛹了一陣,他輕輕拍了拍:“今天是睡得晚了,我們馬上就休息好不好?”
他說話的聲音輕柔,垂下的眼眼睫像是一片薄薄的羽毛,周遠的喉結動了動,隨後看向陳慶:“不那麼早休息好不好,我想……”
他湊在陳慶的耳朵邊:“我看過小冊子,還有彆的方法,咱們試試好不好。”
陳慶的臉通紅,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點了點頭。
夜色濃稠,屋裡暖意融融。